第59章、都是戲骨

天子對言官的態度,楊廷和挑不出毛病。

又不是不廣開言路,只是讓他們奏事時多一些思考、多一些真憑實據再說。

把“風聞奏事”定性為天子設立此官職用以鼓勵的極端態度,這沒問題。

把“聞風而動”定性為言官身上一種不好的德行,這也說不上不對。

聽風就是雨的,本來就不是什麽好人。

而隨後針對這空出來的一大堆好缺,內閣、吏部、袁宗臯這個新進,都照顧到了。

六科言官被貶的人最多,吏部掌握著最重要的三品以下六品以上官員的部推權,袁宗臯能在禮部選擇一個“懂事”的隨後拿掉禮部右侍郎的“暫署”二字。

這一輪“陛下聖明”,毛澄就聽不到了。

“下一個議題,錢寧、江彬之案。罪行由三法司會審,至於其籍沒家資的安排,陳金,你上了奏疏,你來說說為什麽建議如此安排吧。”

涉及到這千萬兩之巨的“橫財”安排,六部九卿除了毛澄之外剩余的人全都參與了進來各抒己見。

陳金是不是楊廷和的人?

朱厚熜現在否認了這一點,他陳金被彈劾得也很慘。

那麽多錢發往諸邊,這是往五軍都督府管理者的邊鎮諸衛嘴裏塞銀子;其余用來發往各省賑災等,那各省巡撫及巡按也都掌握著話語權,算是都察院自己內部的事。

現在皇帝讓他們商議這筆錢的處置,那就相當於推翻了陳金的處置方案,對楊廷和他們又是安撫。

對此,楊廷和及王瓊他們當然各有各的意見。

而與此同時,楊廷和等幾個閣臣還都記著皇帝昨日派人到內閣安排的事呢:清寧宮,整不整修?

嚴嵩看了一眼皇帝,他現在變成了看熱鬧的眼神。

看群臣爭吵這麽一大筆錢確實很有意思,各部都有自己的難處,五軍都督府那邊也替邊鎮叫屈,還提起重設三大營要用錢,說出口的數字卻顯得很勢弱。

皇帝不動神色,但眼神裏有一絲失望。

也僅僅是刹那,朱厚熜隨後繼續觀察著這些人之間的關系。

爭著辯著,許多人很快發現了這場商議與以往相比的不同之處:這次內臣沒有代表皇帝發表關於宮內用度方面的要求,六部也沒有提。

他們也終於領悟到了陳金這道奏疏的不妥之處:數以千萬計的一筆“橫財”啊,安排得那麽粗暴也就罷了,怎麽一點都沒考慮到大行皇帝的山陵修建用度,新君馬上就將臨近的大婚用度,還有新的太後,新的適婚長公主嫁妝?

說明白點:看皇帝年紀小,就不分他一點嗎?

見到群臣的眼神,朱厚熜卻在許多人意料之外再次拍了板:“既然到處都要用錢,就都先把今年內需要開支的錢糧都列好條陳奏上來。怎麽安排,屆時朕到東角門與閣臣共議。這件事,七日之內都理清楚了。”

又是內閣!

當然了,各方呈上來的奏疏方案裏,自己需要用多少,準備怎麽安排銀兩具體使用在哪些方面而不是只說個總數,賬目及後續清查該怎麽確保使用到位了,這筆錢的責任負責人、主要經辦人都怎麽安排,都要寫清楚。

務實,大明這位新的天子就像個眼冒精光的老賬房。

王瓊終於敏銳地意識到:陛下不怕誰吵著要用錢,但他既不肯隨便答應別人的獅子大開口,也需要別人能拿出讓旁人至少有章可循有例可證的復查方略。

這會是對戶部慣常工作方法的改變。

朱厚熜沒有在這裏提起整修清寧宮的事,下一個議題則是以朱厚照那些確實無能又懦弱的“義子”請辭爵位等事為由頭,僅僅是清查一遍過去那些沒有因為軍功得到賞賜高升的人。

這同樣是一樁善政,話題又因此順理成章地轉到了宸濠之亂的敘功一事上。

“等王守仁進京,再論功行賞。”朱厚熜先按下了這件事,隨後卻說道,“朕繼位大統,有功之臣還未論賞。這皇莊皇產日益增多,登基詔書中朕也是應允了管束一下的。這次,就從中拿出一些賞賜有功之臣吧。”

魏彬他們吐出來的銀子成了所謂“密庫”與“儲備軍餉”,他們吐出來的田地、宅第等物,自然也就成了皇產。

到了此刻,終於是天子對“擁立之功”、“迎立之功”、“從龍之功”諸人示天恩的時候。

毛澄被押走、楊廷和走下了天子遞過去的台階後,朝會開得如此令群臣感到舒適,這是剛開始時萬不敢想象的。

眼下到了論功行賞環節,陛下的賢明寬仁一覽無余:只要忠心用事,他真的不發飆。

當然了,前面那麽強勢,後面這麽寬和,也算天威莫測了。

迎立之功,和毛澄一樣都是額外賞三年俸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