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7章、楊廷和悔之晚矣

吵起來了,朱厚熜就靜靜看著他們。

“屯門兩戰,皆決於海上,不曾侵入腹地。廣東夏秋兩季歲糧額過百萬石,起運送京只折銀十萬兩。去年糧餉準額四十余萬兩,廣東四年內又可節省解運耗費多少?此次不稍微加派些許,其余各省有意學樣,均借匪患為名請以賦稅代餉則將如何?”李鐩率先反駁。

楊潭也開口:“陛下大婚當在秋糧收成之後,廣東夏糧定額僅五千余石,此時唯廣東此等地方民力最足!”

毛紀就說道:“然廣東已在清丈田土,人人皆知新法將行。此時徭役加重,豈非予鄉紳富戶可乘之機煽動百姓鬧事?”

王瓊加入戰團:“只是清丈田土罷了,又不曾改制。若有鄉紳富戶趁機作亂,張孚敬天子賜劍仍在!”

費宏大搖其頭:“如此一來,豈不諸省驚駭?去歲逆賊殺官挑撥之事恐再有,天下皆不安。新法要行,然只能徐圖緩之。”

蔣冕:“還有孫大學士之女將為皇後之事,又是誰人泄禁中語?大司農,你戶部奏請各地進獻香茶,不是予廣東又一攤派之由嗎?春茶采制何等費時費力,進獻之品更需百裏挑一!壯丁應役,婦孺采茶,廣東田地何人有暇春耕?”

李充嗣人都聽傻了:孫交女兒?皇後?

另外,你們如此爭吵成何體統?

張子麟大宗伯,你不是說國策會議上君臣一心嗎?

朱厚熜靜靜地看著他們表演。

在地方,是士紳大族的陰謀,是地方官員想討皇帝歡心的權欲。

在朝廷,是各部負責實務的中堅大臣暗埋私欲於國策,是中樞重臣借之爭鬥。

有幾個人想著變法圖強?

國的概念,在他們心裏全都很模糊。

民的定義,在他們心目中也各不相同。

文彥博說:陛下為與士大夫治天下也。這句話,表面上很多人不會附和,但心裏會默默點個贊。

而現在,這種表面爭鬥、彼此爭吵之下的底色又是什麽?

桂萼看不出來,張孚敬和楊慎也看不出來。

沒誰要害誰,都是默契。

要不然諸部奏請,內閣有意見那時候為什麽不提?跟今年大婚有關的加派,為什麽每件事都要皇帝自己點頭答應?

朱厚熜聽得嘴角露出微笑:想讓我背鍋啊,想和稀泥啊,對新法的根本難處隱晦地提醒啊。

“行了,別演戲了。”

皇帝一句話讓這幫老臣心裏都大大跳動了一下。

朱厚熜制止他們的進一步爭吵:“廣東試行新法,各省惴惴不安。如今的情勢是什麽?是天下合流,欲在廣東一省阻新法成效。三五年後越改越差,朕就會斷了念想,朕說得沒錯吧?”

廣東形勢自有張孚敬和陳金、麥福、朱麒盯著,朱厚熜要解決的是問題根源:一切都是因為新法。

禦書房安靜下來,李充嗣也產生了跟崔元當初一樣的感覺:這參預國策會議之臣,一定要備幾丸藥隨身帶著。

什麽天下合流阻廣東……在這國策會議上,不就是眾臣同心阻皇帝?

首輔只能再次代表開口:“陛下,臣此前就有言,革弊圖新,臣非不願也。然百年積弊,其事之難,實在於此。田賦根本,徭役之用,課程督管,倉儲轉運,軍政之分,全都糾纏在一起。而於廣東,還另有市舶海禁、邊疆衛所之難。新法從何處入手,臣等實非因為那方逆所謂臣等之田地而為難。”

楊廷和現在仿佛真的成了變法派一員,不是不想做,但得說清楚難處在哪。

“縮繩隱田、詭寄匿戶、借災報荒、飛灑、寬線……這些地方的手段,鄉紳富戶官吏勾結。去歲廣東只清丈了廣州府、肇慶府等不足三府之田地,情形已然大為堪憂。兩府之應賦田地,較弘治年間又少了兩成之多,這還是已經算上了部分隱田、部分沒有買賣憑據之豪奪田地的結果。”

“至於廣東軍屯田地,國初僅七十余頃,如今呢?七萬余頃!臣也不清楚廣東這些年來又有多少民田轉為軍屯,然縱使廣東屯田產量已逾十五萬石,朝廷年年還需向輸送糧餉!”楊廷和長嘆一口氣,“陛下,這只是清丈了不足三府之田地,還未對賦役試行新政啊。”

朱厚熜聽著。

田地是這個時代能提供最穩定產出的資產。就算要做生意,田地的穩定產出也是保障,而行商總會有巨大的不確定性。

於國家而言,糧食也是最重要的,人首先得活著。

張孚敬在廣東殺了不少人,收了不少贓田充為了官田。這官田,也需要找百姓耕種。百姓耕官田,既交田賦,也要向當地官府額外交一份租。

太祖朱元璋規定:官田一畝收稅五升三合五勺,民田一畝三升三合五勺。而籍沒的官田,田賦標準是一畝一鬥二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