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0章、南方之憂、京城之喜

“撫台沒跟陛下言明實情?你沒跟你爹好好說一下?徭役才是根本!光動一個市舶司有什麽用?”

桂萼胡子要炸開一般:“加派的事也沒個處置方略?我剛到惠州府,花了一個多月時間把底下那些知縣胥吏都整治了一遍又有什麽用?誰都跟我哭爹喊娘,四月就該栽種早稻了,都在應役!”

“……朝廷自有章法。”有些話,張孚敬也不能對桂萼說,“一步一步來,朝廷既有旨意,那便先將清丈田地一事好好做完。跟士紳富戶都說清楚,廣東新法重心當前僅在市舶。隱田國法不容,僅僅重新歸冊已是法外開恩,若是仍舊煽動鄉民鬧事,莫怪本撫台劍下無情。”

桂萼眯著眼睛卻像是瞪著他:“當前?要麽就說不動賦役,清丈田地又說當前,士紳又不傻!朝廷是故意要在廣東激起民變嗎?”

楊慎沒有桂萼這麽剛,他現在只能很擔憂地看著布政左使張恩。

今天是廣東各知府及直轄知州來布政使衙門聽旨意,朝廷關於廣東下一步新法的旨意下來,到了廣東已是三月底。

知府當中,唯有桂萼這麽猛。

當這麽多人的面,提什麽我沒跟爹好好說?楊慎有點尷尬。

現在,桂萼還說出了“朝廷要在廣東激起民變”這樣尖銳的指責。

但許多知府都眉頭緊鎖,相當認同。

馬上就是四月開始栽種早稻的時節。廣東兩季農事,四月栽早稻,七月收早稻,八月再搶種晚稻,十月要收成。

從下個月開始,或者說從三月開始,就進入了一環套一環的農忙時節,一刻誤不得,還得祈禱風調雨順。

“桂子實!不可胡言亂語!”張恩沉下臉訓斥了一下桂萼,“大宗伯舉薦你到廣東,不是讓你來胡鬧的,是看重你任事之能!”

“……下官脾氣差,性子直,大宗伯是怕舉薦我入京捅大簍子,留我在東南定會讓東南不安!”桂萼這話也不知道是吹牛逼還是吐槽張子麟,“讓下官到廣東來,不就是因為廣東要行新法嗎?明明知道徭役是根本,明知廣東兩季都是稻,不像北方夏麥秋稻農時可以錯開,還給廣東加派更多,這不是要激起民變是什麽?”

他對著同僚說道:“兄台的廉州府,又動了多少丁役去幫珠池采珠?兄台瓊州府那邊呢,又征了多少丁役入山采花梨木?廣州府西樵山雲霧茶,肇慶府鼎湖白雲茶,韶州府曹溪寒露茶、錦石巖茶……藩台,就算廣東今年不用解糧入京,百姓要活下去啊!”

桂萼冷哼一聲:“難道今年只由官田、官戶、富戶種出糧食?那到了夏秋,豈非坐地起價?”

張孚敬淡淡說道:“廣東糧價亂不了。去歲東南有事,本撫已奉旨從交趾占城采購新糧入倉。”

桂萼怒氣沖沖:“倉中有糧胥吏豈不知?胥吏知便是士紳富戶糧商知!撫台、藩台,莫怪下官直言,屆時彼輩手段,諸位上官就知道了!”

“本撫去歲到廣東,旨意主要還是朝貢市易。如今暫署巡撫,本撫也只是巡憲地方。”張孚敬沒再理桂萼,只對張恩說道,“藩台,今歲三件大事,清丈田地、諸辦及田賦、廣東鄉試,就有勞你布置妥當了。”

“撫台放心。”張恩沉穩地回復他。

張孚敬是來宣講旨意的,他沒再多逗留。

張恩送完他回到大堂之中後,就對轄下各府州的首官說道:“哪一年沒有歲辦、坐辦、雜辦?哪一年夏秋二糧不需用心?但凡有災患,哪一次不是有民變之危?桂知府,莫要危言聳聽。本使只有一句話:各府州盯好治下之民,守土安民正是爾等職責所在!”

桂萼氣憤不已:我這是危言聳聽?

要麽就直接動徭役,趁夏糧秋糧還沒出問題之前讓一些膽大妄為的人跳出來,要麽就別繼續清丈田地還加派徭役!

熬著只會聚起一場大變!

三月初在禦書房裏定下的廣東新法第二步旨意是先到的,此時此刻,新任廣東按察副使、提督學政翟鑾正和祝允明、唐寅、文徵明三人一同慢慢坐船南下。

“三位供奉一同得賜同進士出身,實至名歸。”翟鑾對於皇帝親自提拔的身邊人一點都不敢小覷,“祝供奉曾任職廣東,如今三位齊下廣東,不才提督廣東學政,此去廣東還要借此良機,一振廣東學名啊。”

三大才子知道他是在試探他們去廣東的差使,因此頗有點尷尬。

這個皇家萬法館供奉,可能跟你想的不一樣,真的。

可是沒辦法,陛下新設的禦書房太顯要的,因此讓這皇家萬法館也顯得十分神秘。

祝允明是他們三個之中之前唯一一個做過官的,此時只能謙恭地回答道:“提學謬贊了,陛下隆恩,我等三人受之有愧。此時廣東英才薈聚,楊知府狀元之才,新科榜眼、探花都在,更有霍渭先、方叔賢等聲望卓著之當地大儒,我們三個賜同進士出身哪敢妄談學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