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5章、萬家生佛楊廷和

巡視江西水利的人,身份很特別。

他娶了陛下的姐姐,可他的哥哥卻娶了楊廷和的女兒。

論身份,他是超品的駙馬。論官職,他雖然只是一個七品監察禦史,現在奉的是皇命,但又是來辦巡視江西重整水利差使的。

每個人都嘀咕著他真實的立場,余承業沒從南昌府開始,而是從建昌府開始,先去了益王的藩地。

益王朱祐檳的孫子現在還有一個敏感的身份:朱厚照嗣子睿王朱載堚。

雖然改過名字了,但這個睿王畢竟是益王的親孫子。

余承業到了建昌府之後,先以宗親之名拜訪了一下益王府。

誰也不知道他進府中說了什麽。

但他離開益王府之後,就去了鄉野之間。

“益王爺仁德愛民呀!”老農如是說,“聽說,王爺平日裏只吃菜蔬豆腐。衣物鞋帽都是洗了穿、穿了洗,發白破舊才不穿了。王爺有德,這才子嗣繁榮!”

余承業微笑著點頭:“你知道這望軍台地一帶的二百頃良田,是何時賜給益王的嗎?”

“記得!那還是弘治五年的事了。”

“這麽多年,一直是縣裏代管?王府沒有派人來崔征?”

“都是縣裏代管啊!王爺從不過問這些,他老人家用度也都簡單。”

余承業依舊微笑著:“江西不缺水,怎麽我看你忙著擔水往田裏澆?這是準備育秧了吧?”

“哎呦!老爺您還知道田裏的事啊?”老農有些意外,“秧苗嬌貴,小老兒只能多用心一些。”

“您老人家在望軍台地那裏租種了多少田啊?”

老農有些猶豫,隨後說道:“小老兒沒在望軍台地租種,就灣裏這九畝多田。”

余承業也沒點破:“我看望軍台地那邊雖地勢高一些,但水渠縱橫,怎麽老人家您這田裏反倒需要擔水來澆?”

“……這位老爺,您到底是什麽官啊?”老農有些支支吾吾地開口問。

“我是來江西巡視水利的禦史。”余承業沒有說自己的駙馬身份,“老人家,您說要是前面那條河上遊的堰稍微多開兩個口,你這裏是不是用水也方便些?您家裏沒有兒子嗎,我看您一個人擔水也勞累。”

“哎呦!禦史老爺!那可是王莊的水,小老兒哪敢去爭?王爺行善積德,這是要小老兒折壽的!擔水也就來回多跑幾回腿罷了,老頭子身子骨還行。江西河多,年年都要防著夏訊的。雖然小老兒的兒子去應役修河堤去了,但小老兒還顧得過來!”

余承業繼續笑道:“益王仁德愛民,要是看到他王莊附近的百姓耕作如此辛苦,也會主動提出改一改的。只多開兩個小堰口,那望軍台地上除非遭了大旱,不然也都不會誤了莊稼。”

老農看了看他,忽然就跪了下來磕著頭:“要是真能行,那自然是太好了。小老兒這幾畝薄田,每年也能多收三五鬥糧食。”

余承業把他扶了起來:“都是修河,這修河之事,今年歸我來管。老人家不妨回去和裏正、鄉親們商量一下,看你們這一帶的河若是水能漲上來一些,該怎麽修。什麽地方在挖些水池,什麽地方可以起個新堰。至於再下遊,江西河多嘛。”

老農雙膝離了地,怕弄臟了他的衣服,仍然屈膝彎腰不已:“小老兒必定回去與鄉親們好好說說這喜訊!還不知道青天大老爺尊姓大名,我們瞿家灣必定給您立生祠,日日上香火。”

“本官也只是奉命辦差罷了。去年、前年有人過來查勘河道溝渠,就是為了今天嘛。陛下和楊閣老都念著你們,你們田地裏用水方便了,用心耕種田地就好。”

“哎呦!小老兒忘記了給陛下磕幾個頭!”說罷找到北面又跪下來磕了幾個頭,起身時抹了抹眼角。

至於楊閣老,鄉間百姓哪裏知道朝堂裏是什麽情況?楊閣老不也是聽皇帝旨意辦差的?

只是余承業的行為落在當地知縣的眼裏,那就是真的對益王府的王莊動刀了!

等余承業走到了他們這邊,臉上換了平靜嚴肅的面容:“這麽說,方知縣到任時,那道堰早已設好。縣裏這麽多年,所收之糧也都是按官田額賦來收,沒有按照朝廷所定一半折色之例,存留之糧都是原額支給王府?”

方知縣腦後冒汗:“下官一年半前才到任,縣裏確實一直是這麽做的。那道堰是正德十五年兵災之後起的,聽說當年也鬧過。駙馬若要查看,下官令架格庫找一找當年卷宗。”

“不必了。”余承業淡淡說道,“本官職差只是巡視水利。方知縣只要不阻,陳年舊事本官也不必翻出來。”

方知縣連連稱是,心頭卻駭然無比。

當初正德皇帝落水病重,心裏想著益王之子只怕也很有希望入京繼位,前任才忙不叠地拍著馬屁去修堰堵水,把望軍台地二百頃田變成了真正的膏腴之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