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0章、他還是少年

南京養老院的官員們經歷的沒有北京朝參官多。

他們沒有經歷朱厚熜登基後的首次朝會,沒有經歷刑部大堂事後暗流洶湧的辯經,沒有直面嘉靖元年那次讓很多官員下獄的“黨爭”。

新皇登基後,南京官員離恐懼最近的一次,是正德十六年的東南殺官。其時張子麟南下,大有犁掃之勢,最後卻是高高舉起、輕輕落下,終究只是以宣撫為主。

經歷了溫柔的弘治朝,又經歷了雖然宦官幸臣跋扈但皇帝並不喜歡搞鬥爭的正德朝,南京的官員們終於回憶起來:洪武年間,太祖的威壓就是從南京散播到整個大明的。

現在少年天子遠在北京,但一夜之間,武定侯掌握了南京諸門,西寧侯督帥著五城兵馬司,錦衣衛仍在南京各衙之間奔走。

南京守備廳內,內守備戴義、守備郭勛、協同守備宋良臣、操江提督魏鵬舉、操江禦史夏言、南京兵部尚書喬宇碰了頭。

“戴公公,若有旨意,還請宣示!”喬宇沉著臉又看向郭勛,“若無旨意,昨夜今日之事到底是何緣由?”

這是守備廳會議,夏言是因為操江禦史的身份,喬宇則有資格參贊這個會議。

戴義比兩年多前又老了很多,他彎著腰沒說話。

郭勛微眯眼睛:“喬尚書莫非以為錦衣衛和我是擅自行事?我說了,蔣閣老正在南下,明旨這兩日便至。”

喬宇心頭發寒:“一夜之間,應天府尹,戶部右侍郎,兵部兩人,工部兩人,刑部三人,禮部尚書,現在又去拿辦上元知縣、都察院三位監察禦史、吏部右侍郎、戶部尚書了!郭侯,如此多人,如此高位,豈能無旨拿辦?”

“喬尚書既然知道有這麽多人,若非出其不意,豈能一舉盡數拿下?”郭勛昂了昂頭,“你若問旨意,本侯南下之前就已領了旨意,來南京為的就是昨夜開始的大事!三大營是本侯一開始盯著重設起來的,現在竟有人敢把手伸到京營甚至敢於嘩變!喬宇,你身為南京兵部尚書,如今對此事咄咄逼人,你不仔細想想後果嗎?”

郭勛直呼其名,此刻掌控著南京局勢的快感讓他的腰杆子梆硬,語氣也有些陰森起來。

戴義終於開了口:“陛下已有安排,宮中消息是傳來了的。錦衣衛到南京帶來了張公公的意思,包括咱家在內,多省及許多要地鎮守會換。郭侯爺,喬尚書也只是擔心南京不穩。”

“沒什麽不穩的!我說了,蔣閣老不日便至,屆時自有明旨到南京。京營一共選鋒三萬,南直隸若膽敢不穩,盡可一試!”

喬宇聽到他說他南下之前就已領了旨意,這時只能驚懼不已地閉了口。

一場屍劾之後,五軍營之變當時還沒發生,郭勛就已經南下了。

張偉謀逆,四川生變,那是後來的事。郭勛到南京,只是等天下出現了一個謀逆借口嗎?

郭勛又森冷地說道:“實不相瞞,昨夜可不只是南京拿人。在浙江,也都是昨夜亥時初刻動手。喬尚書,今天齊聚一堂,你老兄關心如何立功才是正理。錦衣衛都指揮使也已經離京,不等到嘉靖五年就輕舉妄動的,可不是朝廷!”

喬宇倒吸一口涼氣。

所以李翔屍劾案一起,皇帝在意的並不是自己在青史上的名聲,而是對這種伎倆產生了滔天怒火嗎?

喬宇是聰明的,但他也是膽小的。

他是會隨大流的,只是這新法大流竟如此兇猛,陛下竟如此決意而執著。

登基之初重設三大營,便是做好了犁掃天下的準備,做好了要起兵平亂的準備!

天下大亂?他只怕是擔心亂不起來吧?

不然,如何能像昨夜這般可以不問緣由,二三品大員就直接這麽拿了再說!

浙江那邊,嚴嵩拿的又是誰?

浙江這邊,嚴嵩拿著一疊銀票,笑呵呵地對解昌傑說道:“看,識貨的人還是不少的。有了這筆錢,陛下就不用另外拿銀子安排人去造辦這皇明鐘了。”

解昌傑心情復雜。

這家夥肯定很清楚,自己在浙江的主要任務其實是替陛下盯著他。昨天許多人家“踴躍”要購買造辦特許權、聘請萬法館供奉傳授秘法,所以他才把收到的銀兩數字跟自己說得一清二楚,並且表現得像是顯擺。

而後嚴嵩才說起正事:“賀行走昨夜拿的那許多人家,無不是在浙江交遊廣闊。解巡按,消息傳開後,汪臬台審訊之下,一定有諸多府縣官員惶恐不安。解兄巡按浙江,接下來要辛苦了。”

解昌傑心頭猶豫了一下,然後還是開口請教:“撫台,以解某之見,恐怕諸多官紳與之皆有來往。解某身為巡按,巡憲浙江還是看地方諸官用事與否。落網之人所供述,解某還是看哪些官員置辦田地、隱匿丁戶、逃避賦役太多,以此為準繩劾奏其附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