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8章、整個江南難忘今宵

嚴嵩沒有想到,當時他在浙江時曾有的念頭,到此刻被張孚敬正式提了出來。

嚴府見客的花廳裏,今夜坐著四人。

其中兩人和嚴嵩,都有點門生的關系在裏面,一人正是京察時在南京吏部任郎中有功勞、去年底大換屆後升任北京吏部考功司正四品總司的徐階,另一人卻是去廣東市舶司擔任提舉、如今升任北京戶部浙江清吏司總司的聶豹。

他們兩個在今晚的眾人裏,官品最低。

嚴嵩是主人,其他人都是客。但吳廷舉可是領工部事的國務大臣,他就坐在嚴嵩旁邊。

另一人更是與唐順之一同多得定國安民科魁首、獲封了長平伯的李默,當時就從區區一個主事升官到正四品的都察院右僉都禦史,如今更已是正三品的右副都禦使。

除了才幹不一般,這也是他在戶部廣東清吏司擔任了那麽久的主事、一直被吳廷舉壓著舍不得升官的補償吧。

“這麽說,吳國務事先也不知了?張國務以治河為由,我還以為至少吳國務是知道的……”

回想著朝會上其他國務都顯得有些愕然的情形,嚴嵩的猜測在吳廷舉的回答裏得到了證實。

吳廷舉心中的不痛快並沒在臉上表現出來,只是淡淡地說道:“陛下都說了,茲事體大。如今,也只是先投石問路罷了。即便國務諸臣,只怕也並不盡然贊同此舉。”

嚴嵩表面上只是附和了一句:“豈止投石問路,簡直石破驚天……”

他心裏的驚濤海浪並非為此,而是因為吳廷舉給他的確認證實的內容:這事大概只有費宏與張孚敬事先商議了一下。

費宏是現在的總宰,他已經連任了一屆。此前所有人都判斷費宏絕對會請辭,這次他連任了,所有人依舊堅信費宏兩年後一定會請辭——這回就算皇帝再怎麽勸,他也不敢繼續留任的。只一屆,就熬走了那麽多老臣。再有三年,毛紀、張子麟、吳廷舉、王憲這些人還有什麽盼頭?

但是,費宏竟然現在就跟張孚敬一起推動這樣的大事了,簡直是要把這件事作為新舊兩任首輔之間交接的抓手。

大家都算著年齡,張孚敬已經虛歲五十五了,兩年後就是五十七。他接任總宰的可能性雖然相當大,但其他人難道就沒有想法了嗎?

嚴嵩倒還好,他覺得自己的身子骨還不錯,今年才剛剛虛歲五十,所以他覺得自己可以再等五年甚至八年。

王憲和陳九疇倒還好,只怕更多因為籌備將來的北征而成為國務大臣,一個領吏部事一個領兵部事。但毛紀呢?張子麟和吳廷舉呢?

吳廷舉這時候平靜地說道:“自然是石破驚天。蒙元大汗殞命大明,兩國之間遲早一場生死大戰。青海易主之後,南京國本所在的議論不絕於朝野。當此之時,竟還有撤南直隸而設布政使司之議。三五日間,消息傳到南直隸,那可就熱鬧了。”

他說到最後,語氣也從平靜變成了有一些笑意。

嚴嵩也只是笑了笑,隨後問向其他人:“長平伯,子升,文蔚,三位覺得此事能成嗎?”

“此事,只怕是必須成的。”

說話的是李默。在廣東清吏司任主事時,他頂頭的三任戶部尚書分別是楊潭、吳廷舉和張恩,吳廷舉後來又去總督廣東,張恩則從廣東左布政使升任的戶部尚書。可以說,李默的仕途是和新法密切綁定的,甚至是和如今隱隱形成的廣東派系密切綁定的。

真要論的話,吳廷舉應該是廣東派系重要的一員,張孚敬應該全力爭取吳廷舉的支持。但現在,吳廷舉卻在嚴嵩府上,和他交流這件事的走向。

而聶豹這個在廣東市舶司做過提舉的同樣如是,他自然也算廣東派系。

嚴嵩聽到李默這樣說,“哦”了一聲:“為何必須成?”

“南京和三省督糧,是我在負責。”李默這個都察院右副都禦使平靜地闡釋自己的觀點,“蘇州府災情查證,也是我在負責。南直隸的情況,我不細說,吳國務和大宗伯,還有徐總司、聶總司都清楚。既與北虜之間遲早有一場生死大戰,錢糧的問題豈能不解決?若以南京國本為由,未慮勝先慮敗,恐怕才真會敗。”

吳廷舉和嚴嵩不置可否,又看向另兩人。

聶豹只是嘆道:“下官在華亭做過知縣,徐總司是華亭人。下官只能說,此事很難成。”

徐階也是緩緩搖頭輕嘆:“下官在南京吏部時,感觸也頗深。南直隸的問題,大半倒是南京的問題。南京的問題,又都是三品以上和勛戚的問題。”

吳廷舉和嚴嵩兩人互望了一眼,隨後都默默端起杯子喝茶。

總宰的位置只有一個,國務殿和參策的位置也只有那麽多個。但是四品到三品、三品到二品,還有多少官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