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0章、嘉靖朝第一個入廟的功臣

朱厚熜並不適宜親自去探望楊一清的病情,皇帝視疾,有點見最後一面的意思。

但可以派人去。

黃錦回來後帶來的消息很明確:頗有油盡燈枯之感。

“看來是張孚敬的奏請,讓他這段時間以來憂慮過甚了。”朱厚熜輕聲說了一句,隨後問道,“楊總參可有什麽話讓你傳給朕?”

“有!”黃錦立時回答,“楊總參道:陛下既已破格讓唐順之做了宣大巡撫,該讓他快一些立功。唐順之去三邊,俺答不會侵宣大。”

朱厚熜眼中精光一閃:“讓唐順之去三邊?他何以服眾?”

“奴婢雖然沒有這麽問,但楊總參說了,他是靖邊伯。陛下若不懼他將來功高震主,便不要非得用年月堪磨這等絕世之才。”

朱厚熜沉吟不語。

連功高震主這種話都說了出來,楊一清確實是當做遺言一般在囑咐了。

絕世之才嗎?朱厚熜自然是知道唐順之本事的,卻沒想到楊一清對他的評價也如此之高。

宣大一戰中,唐順之始終呆在懷來,並沒有多少出彩的地方。也許只有楊一清這樣的人才知道,唐順之以那樣的年紀擔任著宣大巡撫還把當時後方的諸事理順,有多不容易。

要知道,當時戰局不斷變化,王憲只能先去西面管好大同方向和宣府西面大軍的事。護駕大軍和宣府東邊後面圍殺博迪的過程裏,唐順之實質上做著後勤保障的負責工作。

功高震主……也只有接替夏言,虛歲才二十四的唐順之將來可能因功升到不可思議的地步,談得上功高震主。

可是二十四歲的三邊總督,縱然有靖邊伯的爵位,他真能壓得住底下文臣悍將嗎?在宣大,他只是輔佐王憲,當時表面上的一輪交鋒還敗下陣來,去掉了兼理糧餉的差遣。

“楊總參有沒有細說,為什麽唐順之去了三邊,俺答不會侵宣大?”

“奴婢問了這個,楊總參說,唐順之去三邊,袞必裏克必定以為他難以服眾,三邊不穩,故而大侵三邊。俺答只會坐享其成,看袞必裏克吃苦頭。”

朱厚熜感覺頭痛。

那當然是了,連他都擔心這個問題。古有冠軍侯,不是說年輕人不能立下蓋世奇功。但霍去病是純粹武將,唐順之卻是文臣,更合適的位置還是帥位、統禦大局。

時代變遷到如今,軍令、政令流程何止復雜了數倍?文武相制、內臣督軍、糧草支應……

唐順之固然一考封伯,擔任宣大巡撫就已經夠惹人嫉妒了。再又升遷,那不是徹底打破如今官員銓選升遷的規則嗎?

為了能讓唐順之、俞大猷這樣的人才能有更早施展才華的機會,朱厚熜都苦心孤詣地開了制科、開了武舉殿試,那也只能在他們最初授職時給個特例。

特例要是成了慣例,那可就亂了。

皇帝在思考,黃錦就只是靜靜站在一旁。

過了許久,朱厚熜在禦案上緩緩敲動的手指停頓了下來,表情有一些愕然又有一些恍然。

楊一清的建議,用意不止如此。

破格的升遷,與那些循規蹈矩一步步往上爬的慣例,是一種沖突。

國務殿和實權宰相的設立,會讓將來的官場產生很大的變化。但是皇帝只要還存在,百官能任什麽位置,始終還是那兩個字:聖眷。

這個任命……實際是對朝野的一個提醒吧?

面對如今因為拆分南直隸提議而湧動起來的暗流,這個任命能夠很明白地暗示朝野:皇帝的意志才最大。

但這個意志又沒有直接給到拆分南直隸這件事上,而是給到軍務這邊。

文臣裏,又有多少人會試圖得到這份聖眷,獲得破格的機會?尤其是那些年輕一代的官員。

南京六部存在與否,和他們有多大的關系?他們還年輕,他們對自己將來的期許,可不在南京,而是在北京。

朱厚熜眼中精芒閃動:還包括楊一清自己的身後恩榮。

為皇帝的意志而效忠的,自然獲得無上榮耀!

……

陽春三月,國策殿裏,關於設立淮揚布政使司的提議終於展開了第一次正式討論。

皇帝沒有列席,禦書房首席江汝璧本身就能坐在國策會議的桌旁。

席間空了一個位置,那個位置屬於楊一清。

這不阻礙議題的討論。

張孚敬作為提議人,自然由他先闡明理由。

嚴嵩坐在那裏,注意力主要放在費宏身上。

費宏的表情看不出什麽,嚴嵩倒是瞧見有一些人躍躍欲試,準備反駁了。

不知道為什麽,嚴嵩忽然有點懷念這國策會議最初的時候。

那時候,能有資格坐在這裏的人更少。

現在,每次參加國策會議的時候,嚴嵩都要提前做好心理準備,應對這麽多人此起彼伏的爭辯聲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