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8章、活不到他駕崩

言語只略懂,人事更生疏。

逢迎總多怯,威淩幸雙姝。

凜風摧弱雪,春意融甘露。

夜長頻落筆,絹白宜點朱。

黃錦命人換了新的暖褥,捧著這“太白雙梅圖”看著朱厚熜。

“……先收著吧,就這樣侍寢,無礙。”

於是兩人沒被帶走,黃錦低著頭:“那奴婢就在外間候著,陛下有事吩咐一聲。”

朱厚熜重新回到了帳中躺了下來,姐妹二人則靠著軟枕幫他一左一右地捏肩膀。

“歇著吧,暖和些。”

之前問了問,原是朝鮮此前很顯要的大臣家裏的。

有多顯要呢?李懌坐上王位的反正功臣之一、最後做過領議政的成希顏的外孫女,而且是成希顏嫡女生的。

怪不得有這樣的容貌、這樣的營養和未經生活折磨的肌膚。

作為李懌繼位後最早封的“一等靖國功臣”在朝鮮,成希顏那可是被李懌賜謚“忠定”,而且在尹元衡給他的親外甥奪位後為安撫勛舊派人心被請著陪祀李懌的。

也是成希顏走得早,正德八年就病逝了,沒遇到後來更殘酷的士林派和勛舊派的鬥爭。

而成希顏當年在戊午士禍期間救過一批士林派,治政時也平定過三浦倭亂,在士林派之間也是頗受贊譽的。

畢竟是在燕山君縱情享樂、命百官各獻詩篇時答詩“聖心元不愛清流”的人物。

所以他的後人,在李懌中後期的這些朝堂鬥爭之中雖然漸漸邊緣,卻在這場動亂中保存了下來。

朱厚熜現在也明白了薛翰和陸炳的用意:成家,是大明在朝鮮可以拉攏的一戶人家。

不全是為了討好他呀。

這些都是這申氏姐妹在說明了來歷之後,朱厚熜想起來的事。

留心朝鮮情報多年,對於之前勛舊派的要員勢力,自然是重中之重。成希顏曾於弘治九年出使過大明,也是朱厚熜能記住他的原因之一。

“你們祖母,是李氏定宗庶子德泉君的女兒?”

“……是……”

兩姐妹交換了一下眼神,這些,她們可沒說,大明皇帝陛下知道得這麽清楚?

朱厚熜左右手稍微撫了撫,心裏有點感慨。

所以薛翰、陸炳也不是啥人都敢亂送過來,真論起來,也有些朝鮮王族血脈。

那定宗,就是朝鮮李氏的第二任國主。他的侄子,就是李氏之中極為知名的世宗。

所以成希顏的妻子,也是定宗的孫女、世宗的同輩宗室女。

她的嫡女,嫁的人自然也是朝鮮顯赫大姓,姓申,還是個士林派少壯中堅。

大概是成家留下的教誨,她們的父親雖然在朝鮮士林之中也有些名望,卻沒有出任重要官員,而是在夾縫之中左右逢源,就在開城的成均館教書。

明軍勢如破竹攻下開城後,他就已經和龔用卿走得很近了,本身當年就打過交道。

“你們舅舅已經罹難,這事你們知道了嗎?”

兩姐妹頓時紅了紅眼,點了點頭。

尹元衡此前大開殺戒,後來又有棄城而逃的大難,在漢城中做知中樞府事的成希顏嫡子沒有幸免於難。

朱厚熜也是剛剛收到那邊呈來的詳細奏報不久,看到兩人都已經知道了,心裏不由得更加確認了一點:這應該是張經入朝前,龔用卿、宋良臣、薛翰他們就一起商量好,選定的一家。

既由於成希顏以前的威望,他在勛舊和士林兩派之間都有一些好名聲的基礎,也由於他女婿之前的邊緣身份和士林少壯身份,還由於他這兩個外孫女實在難得——同胞而生、花容月貌,陛下不管從哪方面考慮也不必拒絕不是?

大明天子穩居帝都,最好的一切就能自動享用。

“那明日就回信你們父親吧,隨後朕把你們帶入宮,再下旨令你們父親一同協辦此次朝鮮恩科。”

“……謝陛下!”

兩人喜不自勝。

大難之余另有生機,還能換來父親在大明天子心目中的可堪重用,那一切就都值得了。

何況皇帝陛下也並不是一個性情乖戾的糟老頭子。

朱厚熜也很清楚,唐順之所說的那種“推平一切”本就只是試探與表態。

唐順之當然是懂得的,不可能在朝鮮當真打倒所有權貴階層。他提出“推平”,反倒是表明他懂得了皇帝所有“制度實驗”的盡頭:是不是當真要君居虛位、讓群臣治理國家?

而後一個“推平權貴、為民做主”卻又堅持要實君治理,就是指出這種矛盾所在。

時代是局限的,朱厚熜當年想在朝鮮這樣的藩國做的實驗,注定缺乏基礎。

最終仍舊只能是拉一派打一派,既讓百姓覺得大明是在為他們做主,又要讓大明對藩國的掌握有一個利益共同的中間階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