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6章 春閨夢裏人(二十五)

那女子的目光透過面上的薄紗落到花兒臉上,再巡至白棲嶺臉上,嘴角帶著若有似無的笑意。

花兒盡管沒有與她真正打過照面,但她就是知曉她是誰。在桌下握住白棲嶺的手,白棲嶺回她一下:知曉了,老妖婆來了。

只是她為何要來風月樓呢?

既然她這樣來了,那他們只裝作不認識她好了。

他們兀自飲酒,並不刻意看她。那妖婆也要飲酒,老鴇看出她來頭不小,不敢怠慢,站在一旁小心翼翼地伺候,不知為何,見慣大場面的老鴇總覺得陰風陣陣,不時縮一下脖子,不為人斟酒之時就把手藏進衣袖裏。

外面又起騷動,這會兒說的是巷口突然有人拿著刀胡亂砍人,神智不清了。而坐在風月樓裏的老妖婆,嘴角幾不可見扯了下,捏著酒杯的手指微微一動,外面就有十數人走了。

白棲嶺湊到花兒耳邊輕聲道:“看著就好,與你我無關。”

“她來抓鬼?”花兒問他。

白棲嶺點頭。

太後何等聰明,在後宮鬥了那麽多年方能站上高位,想必她在經歷最初的恐慌之後很快就想清楚了:這是一場巨大的陰謀。世上哪裏有鬼?倘若真有,她早就該被啃食殆盡了。她倒是要看看那“鬼”究竟是誰。

外頭鬧得愈發兇了,很快聲音就到了風月樓門前。老鴇嘆了口氣不耐煩道:“又鬧!又鬧!這生意沒法做了!”她原以為只是坊間普通的打鬧,小碎步出去準備先關門避一避,誰知剛到門口,一腳剛邁出高門檻,就看到那拿著刀砍人的人被按倒在了地上,身穿黑衣的人一把小匕首劃開那人手腕,血汨汨流出來,不似平常的顏色。

黑衣人從腰間拿出一張帕子來,蘸滿了那人的血,而後交與身後人。老鴇站那看著,以為這就完事了,誰知黑衣人的匕首轉瞬就紮進了那人的脖子,那人眼一瞪,就這樣死了。

老鴇捂著胸口大聲道:“別在我們門前殺人誒!”

黑衣人不理她,轉身跑進黑夜之中。

“晦氣!晦氣!”老鴇要關門,她眼中的神秘女子卻突然出言制止:“看著吧,熱鬧!”

“這熱鬧可看不得!”老鴇與她比劃:“雖說京城什麽怪事都有,但就這麽一下當著我面殺人的卻是頭一遭。甭看了,再惹上什麽麻煩。”

那人聲音卻嚴厲起來,道:“不許關。”

老鴇看了她一眼,那黑紗下的眼又射出寒光來,惹她打了個寒戰,忙說:“不關,不關。”又求救似地看著白棲嶺,後者則對她使眼色,要她該忙什麽就忙什麽去。

這好戲不知要看到何時,花兒只覺得這老妖婆十分可怖。她依稀在等著什麽人來回話,不緊不慢喝著酒,看起來運籌帷幄。

京城果然沒有簡單人物,尤其是那太後。先前他們拿捏她、嚇唬她,她怕是真的怕,但反擊來得比想象還快。

白棲嶺看了眼時辰,差不多該走了,拉著花兒手起身,卻聽太後道:“坐下!”

白棲嶺看向她:“這位夫人是要我坐下?”

太後直直看著他,要他不必與她裝腔作勢,她知道他打她一進門就認出了她。

“坐下。”太後又說道。

“我夫人累了,要回去歇息。”

“坐下。”

太後如此執著讓白棲嶺坐下,至少在這風月樓裏,還沒人敢給白棲嶺使這樣的臉色,其他客官頓覺那神秘女子不簡單。再看那平常跋扈的白二爺,竟嬉笑著坐了回去,叫老鴇再給他上壇好酒。

於是竊竊私語起來,紛紛猜那戴著面紗的夫人是何身份。期間不乏聰明的,小聲道:“能讓白二爺低頭的,能是誰?”

頓時恍然大悟,卻又不敢聲張,一個個如坐針氈,生怕今日惹來殺身之禍。酒也喝不下了,尋個轍子打道回府,剛跟老鴇招呼完,步子還沒邁出一步,又聽那女子道:“坐下。”

聲音不大,卻足以震懾他人,慌忙坐了回去,眼睛緊盯著門口。這是要有一出大戲了,要他們都必須一起看的大戲了。

於是就那樣幹坐著,姑娘也不彈曲兒了,也無人調笑了,只有外頭喊打喊殺的聲音不時傳進來。

有人不時讓老鴇去門口看外頭是何光景,老鴇每回小跑著去,捂著胸口跑回來,說的都是:“又死了,又死了。”

這抓的究竟是誰?白棲嶺和花兒心中都有數,只是不知道太後究竟要如何抓。三更時候,依稀有了眉目。那些黑衣人從京城的各個角落押著人來到了風月樓前。

一股濃重的異香在夜晚彌散開來,花兒猛然攥緊拳頭,死死盯著那些被抓來的人。那香氣她再熟悉不過,飛奴、“貴客”身上均有。

太後太過聰明。

白棲嶺幾乎未與她有過正面交鋒,從前婁褆總與他說:婁擎已是十分聰明,但卻遠遠不及他母後。白棲嶺從不敢掉以輕心,今日仍被太後的頭腦所驚。畢竟她身在宮中,不過大壽之日出來一趟,這街頭鬧鬼別人尚沒有頭緒,她卻想到了要抓那些身上有“異香”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