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江夫人正為夫君更衣,室內銀燈撚燃,光暈杲杲,開國侯愁結不展,江夫人自是妙目洞悉:“般般回來快兩個月了,她在府裏適應得還好,可夫君總不與般般說話親熱,這是為何?”

原本師遠道不願對夫人談起此事,怕傷了她心,但齊宣大長公主已經上門來做媒了,這事要再不說,將來紙也包不住火。

“我先前讓你將般般藏好,不要將她拉出去給人相看,你沒聽,齊宣大長公主已經上門來了,那逆女演得天衣無縫,竟能瞞過大長公主法眼,這是誰也沒想到的。”

雖說,大長公主沒能相中芙兒,這固然教人遺憾,但終究肥水不流外人田,有般般嫁與襄王,此事也算大喜。

江夫人沒能明白,丈夫為何這樣說。

“可般般畢竟是我們的親生女兒,她是侯府嫡女,大長公主點名了要相看,我怎麽阻攔得住?”

情知此事也怪不著夫人,師遠道唉嘆道:“侯府的馬車迎回般般那日,江家給我來了一封信。”

江夫人的確不知這節,詫異道:“信上說什麽?”

師遠道恐夫人聽了以後支撐不住,手掌輕握住夫人素手,將袍角撂下,扶夫人就梨木蝠紋太師椅入座:“信上說,師暄妍從小就是一副偏激性子,性格隨我年輕之時。在江家,她是不安於室的,自十來歲起,便時常與一些不體面的男子廝混交遊,江家怕她惹出事來,就把她關在家裏,但,但凡家中有男子,她也與那些下人交往密切,常有書信互通,讓她的貼身丫頭隱瞞。”

江夫人大驚之色,纖細的腕骨發著顫:“怎麽可能?”

就算是有,她的兄弟這些年來從未提過。

師遠道又嘆:“妻弟是怕我們知曉以後怪責他們沒看顧好般般。這事,歸根結底,也原怪我不是,這些年沒去洛陽探過她,才讓她如今長成這副模樣,簡直大失侯府體面。妻弟信上還說,在侯府的車馬去洛陽接她之前,她已經失蹤了一個月之久。”

江夫人哀呼一聲,撫上了胸口,眼眶中驚詫之余,便是兩淚漣漣,喃喃道:“般般……”

失蹤一個月,畢竟是大事。

“般般從小舉止不檢,定是出去廝混了,妻弟念及侯府聲譽,不敢報官,只好吃了啞巴虧,四處暗訪。時間拖得越久,他們越是良心不安。不過就在他們猶豫不知是否將此事向侯府上報時,那逆女又回來了。”

說起此段,師遠道自鼻中發出一道嗤聲,深目陰冷,似是不屑。

“她要跟著侯府車馬回家,還威脅江家夫妻,不許將此事上告。妻弟夫婦二人被她要挾,直至馬車離開洛陽,才敢書信一封,派人悄悄兒地送往長安侯府。並叮囑我,此事切不可外傳,讓師暄妍知曉。”

那逆女多年來,在江家以客自居,被寵得無法無天,又仗有侯府之勢,對江家夫婦態度不敬,已是廢了。

倘若不是聖人恩澤四海,驀然降下罪己詔,要尋回當年被逐出長安的棄嬰,師遠道早在車馬回京的半途之中,便想安排人將她送走。

如此不貞不檢的逆女,她回來長安侯府,便是一枚天大的隱患,說不準哪日便點燃了引線,爆出個雷來。

但自她回來以後,恪恭恪柔,不爭不搶,淡若春水,仿佛性子大變。

倘若不是師遠道曾派人去洛陽明察暗訪,確認她的確曾逃出家門在外廝混了一個月之久,連他的眼睛也幾乎要被遮住,瞞了過去。

江夫人已是一團亂,只是哀聲道:“夫君,這可怎生是好!齊宣大長公主點名了般般,要撮合她與襄王,若是……若是……”

師遠道手掌抵住她肩,施加一重力往下壓,安撫夫人,緩聲道:“夫人,我正要同你說,你速派人回絕大長公主,萬一那逆女——”

說到此處頓了一下,江夫人深明大義,已懂得丈夫的意思。

“我找個機會,去試探般般,確認她是否尚屬完璧。”

若還是清白之身,屆時便可尋一個借口掩蓋她多年來在江家不安於室的內情。

聖人如今本就對當年被逐出長安的嬰孩心懷內疚,倘若齊宣大長公主在聖人面前陳情,聖人大有可能應許般般與襄王婚事,若她早已失身於人,那便是大罪了,就算天子不咎,輕則也是要拖著整個侯府聲名墜地的。

師遠道本想等罪己詔的風頭過去,天子除了齋戒,再抓師暄妍個罪證確鑿,借機將她發落到外邊莊子上。

對外則宣稱她不適應長安水土,已經薄命香消。

可齊宣大長公主這一亂點鴛鴦譜,卻讓一向謹慎穩重的開國侯也險些亂了方寸。

夫婦二人愁雲慘霧,蟬鬢驀然來敲窗,報信:“家主,夫人,二娘子回來了。”

聽到曾經的心腹蟬鬢清柔的嗓音,江夫人也霍然醒悟:“怪不得。我還以為夫君是憐惜般般多年流落在外,才讓我身邊最周到的蟬鬢去服侍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