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第2/3頁)

師遠道眼含無奈,緩緩點了下頭。

江夫人推門出去,迎上蟬鬢:“我去看看二娘子。”

弦月鉤住屋脊之上無聲蟄伏的鴟吻,半片銀暉沿著瓦檐的斜坡,似水銀般紛紛滾落。

正是疏柳橫窗,庭院中的瓣瓣早春綠梅,沁著清宜的芳香,含而未吐。

江夫人穿過長廊,步向盡頭宮燈掩映之下,身形消瘦單薄,似比廊外綠柳還要可憐的少女。

但走近之際,江夫人的目光落在了師暄妍的肩上。

她身上搭了一件玉白色的狐絨氅衣,寬大垂地,錦紋爛漫,是男子式樣。

思及丈夫先前說的話,江夫人的眼瞼直痙攣。

“般般。今日未參加太子冠禮,你去了哪兒?”

她喚了一聲,盡可能溫柔,含笑走上前去。

師暄妍眉睫微低,鼻端小聲地吸著氣,像是不耐霜寒所致,被江夫人親切關愛地一問候,便紅了鼻翼。宮燈一照,漂出少女眸中柔亮的水色。

看得江夫人頗為吃驚。但有夫君之言,和手足之信在前,江夫人只能相信,這不過是一種偽裝罷了。

師暄妍向母親福了福身子,輕聲道:“般般出去走了走,可是不知怎的,天色黑下來,我就迷了路,還扭傷了腳。恰好碰到有人打獵,尋了過來。”

她知曉自己身上的錦裘刺了母親的眼,忙將氅衣自肩上脫下,蟬鬢眼尖上去拿著。

江夫人目光落在蟬鬢身上的那身氅衣。

“像是羽林衛的。”

師暄妍怕母親怪罪,神色怯怯,一雙軟眸中水霧漫湧,像是隔著水岸覷一枝桃花,單是看著,便似無害,讓人心生憐意。

“般般不知曉什麽羽林衛,那郎君生得高大,年紀與般般相仿,他看我身上未著披氅,怕我冷,所以借了女兒一身,把女兒送回來了。”

若果真是如此,也算不得大事。

如今正逢太子及冠,離宮裏本就男女混雜,長安子弟,也時與貴女有所往來,只要不逾矩,不壞了聲譽,都是被默許的。

但這氅衣無論是誰的,是斷乎不能留下的,江夫人把師暄妍說的話略忖度思索,不禁喃喃道:“難道是封墨?”

親勛翊衛羽林中郎將之子封墨。

聽說此次大獵盛會之上,此子箭無虛發,傲視群雄,一舉奪下魁首,受到了聖人賞識。

師暄妍也怔了怔,指尖扣住氅衣柔順溫暖的狐毛,默然想,難道,你就是封墨麽。

那個和我一樣,苦命的,從小就不得父母關照的,被送到外地去寄養的孩子。

江夫人也拿不準,對蟬鬢道:“明日,你將這身氅衣送還羽林衛,說是感激照顧了二娘子。”

遮掩,恐怕遮掩不住,索性就大方一些,還不落人口實。

蟬鬢應允,捧住這身名貴的氅衣,先行退下。

師暄妍也向母親問了晚安,請辭離去。

少女步履端莊,舉止得宜,靜若幽蘭,不論是否矯飾,她在江家看來都是受到了良好的教養的,弟弟弟妹對她視若己出,並未苛待過她。

江夫人心裏的最後一絲僥幸,終於也不攻自破。

夜霧湧動,初春帶著潮意的涼風驀然卷上回廊,吹開少女身上輕薄的綃裙。

江夫人忽地視線一定。

少女藕絲褐團花銀線紋裙擺底下,赫然只著了一只繡花履,另一只腳只著雪白羅襪點在地面。

她似是不知,又或是故作從容,適才在自己面前,一絲破綻也不露。

這女孩兒才十七歲,究竟是有多心思深沉啊!

她竟又與男人出去私會!

江夫人的手狠狠地一抖,她捂住了幾乎要控制不住嘶吼的嘴唇,無聲地望著,直到師暄妍纖細姣好的身影,消失在了淡月籠罩下的廊腰盡頭。

*

原來他就是封墨。

師暄妍想,怪不得,他們曾在洛陽初逢,他也會關心聖人的罪己詔,和派出去接回當年那些嬰孩的車馬。

不過他的境況顯然是比她要好上許多,至少他在洛陽有自己的宅邸,不受人轄制。

師暄妍閉上眼,仿佛都還能看到舅舅那張貼了肥膘的大臉,熱氣熏天地往她懷裏湊:“般般,你跟舅舅一起睡好不好?”

那天,她拿了一塊墨硯,狠狠地打破了江拯的頭。

驚慌失措的少女,望著滿頭是血的舅舅,嚇得身子發抖。

江拯抹了一腦門的血,魚目般的眼睛凸出,接著,他氣急敗壞,一記耳光抽在少女的臉頰上:“當了婊.子你還想立牌坊?你不想和我睡覺,還勾引我?”

她、她哪有勾引他。

江拯把這話說給妻子聽,他的夫人聽說她勾引自己丈夫,便把她打了一頓,關進了柴房。

冬月十五的洛陽大雨瓢潑,破天荒地打了雷,仿佛是上天降怒。

師暄妍是從柴房逃走的。

他們說,她勾引男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