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0章(第2/3頁)
淚水啪嗒啪嗒,大顆大顆地往下落。
不一會兒,他的地板已是遍布水跡。
寧煙嶼道:“你自忖,你的淚水便能打動孤?可知孤素來生硬冷漠,不近人情?”
江晚芙伏在地上不願起身,輕聲道:“殿下,是民女心中的豪傑,是君子。懇請殿下高擡貴手,饒恕我阿耶一命。”
寧煙嶼笑道:“君子?你想差了。孤不是君子,孤是‘梁上君子’,是‘卑鄙小人’。”
江晚芙哪能聽懂“梁上君子”的典故,詫異殿下怎麽會如此自評。
可須臾,她又把腦袋垂低,幽幽道:“殿下之心昭昭,瞞不過民女。殿下如非心懷慈悲,您與我阿姊之間千山萬水之隔,怎會,怎會要娶我阿姊為妻。”
說到最後,江晚芙極其不願意吐出那幾個字來,咬住了唇瓣。
寧煙嶼道:“我與你阿姊千山萬水之隔?孤是配不上暄妍,但還不至於與她有千山萬水之隔。”
“……”
江晚芙擡起頭來,將要反駁,她不是那意思,殿下將話聽反了,可當她一正視太子殿下深邃沉凝的黑眸,立刻便反應了過來,原來他是心知肚明,不過是故意嗆自己罷了。
些許心灰意冷蓋住了心尖,江晚芙狼狽地掖了掖手在袖裏,低下頭顱,小心翼翼地順著他的話奉承:“殿下乃人中英傑,世上任何女子,都沒有您無法與之匹配的……民女只是想,懇求殿下稍施以仁心,能夠……”
她話還沒有說完,寧煙嶼已打斷了她的未盡之言:“你認為,孤還沒有對你‘施以仁心’?”
江晚芙的眼波倉惶地晃了晃,露出困頓不解之色。
寧煙嶼終於體會到了江家人這青出於藍而勝於藍的無恥,澹澹地譏諷道:“孤如對你無仁心,在知曉你幼年時竟險些溺死太子妃,早該屠了你萬遍解恨。你如今活生生地站在孤的面前,大言不慚地求孤恕你阿耶禽獸不如的罪行,不正是應該感激孤的‘仁心’麽。說到底是人心不足,欲壑難填,你江家真是將‘刻薄寡恩’‘寡廉鮮恥’幾字演繹到了極致。”
他的話,一字一字,比師暄妍抽打在她身上的藤條還厲害。
江晚芙的臉頰火辣辣地疼痛,這才知曉,今日自己來,是自取其辱了。
太子殿下,從來只會站在師暄妍的那一邊,從來不會對她施予少許憐憫。
是她多想了。
還以為……阿娘說的,是真的。
江晚芙淒楚地看著他,不敢為自己辯解一句。
她幼年時,便知師暄妍來了自己府上,是來寄養的。
師暄妍,是開國侯府的貴女,而她,是家道中落,名不見經傳的洛陽娘子,身世再普通不過。
縱然是寄人籬下,可師暄妍總有令人為之驚艷的表現,小時候,阿耶請了教習先生來教她們識文斷字,她興致缺缺,學得不甚熱情,千字文背了三個月才背會,可師暄妍呢,她三天就背會了。
先生不會看誰是正統的江家娘子,只知道,背不出詩文的人就要挨罰,江晚芙被先生的戒尺狠狠地抽打著手心,戒尺都裂開了細長的口子。
足可見,打得幼小的孩兒有多疼。
她挨打,師暄妍也不勸,就只在邊上看,四平八穩,不動一下。
她覺得,師暄妍看她的眼神,就是充滿了蔑視和鄙棄的。
可憑什麽啊。
她是江家娘子,而師暄妍只是個外來的孽種,她都得罪了太子殿下,沖撞了未來帝星,來洛陽是受罰的,她憑什麽高高在上,用那種清傲的姿態活在世上。
那日散了學以後,江晚芙把紅腫發辣的手心藏在袖子裏,熱情地邀請師暄妍去觀魚。
師暄妍真個夠笨的,竟然手指輕輕一勾就過來了。
看到她在日光下曬得泛出微微紅暈的玉色面龐,江晚芙嫉恨心起,她忽地箭步沖上前,從身後將師暄妍狠狠地一推。
小時候,她年紀雖小,但個頭和師暄妍差不多高,因為過於富養,力氣也大,一下便把師暄妍推了一跟頭,把她送進了水缸裏。
掉進水缸的師暄妍連聲喊著“救命”,她不會水,只在水裏掙紮著,拼命要爬起來。
其實那時候,水缸旁邊就有一塊大石頭,如果江晚芙想,她就能搬起石頭砸碎了水缸,把師暄妍從水裏救出來。
然而她並沒有那樣做。
看著在水中不斷求著救命的師暄妍,她唯一的念頭只是,若是被人發現,若是被人發現……她就完了,先生會用戒尺打死她。
不如就讓她死了吧,就讓師暄妍永遠消失在世上。
江晚芙哆嗦著走上前,等師暄妍冒出一點腦袋尖,露出那雙清潤明麗的烏眸時,江晚芙狠一狠心,她伸出手,按在了師暄妍的顱頂,把她往水裏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