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8章(第2/4頁)
他投軍之時,般般甚至都尚未被母親懷在腹中。
十七年來,他也是第一次見到自己的親妹妹。
師暄妍不願與他深談,他不過是要讓自己回師家待嫁,擡高開國侯府的門楣,但早在還清那七百五十兩之後,師暄妍便與那個所謂的家門劃清了界限,如今已是兩不相欠了。
“師將軍,明人不說暗話,你打這些啞謎,我聽不懂,”少女側身向食案,又嘗起了果盤裏的火焰盞口縋,“你不妨挑明了吧。師將軍回了長安,想必正在二老膝下盡孝承歡,何須又帶上我?”
師旭明又是一陣沉默,之後,他看向對自己滿懷敵意的妹妹,低聲道:“我不住家中。”
哦。那便是在長安有了自己的官邸了。
師將軍現在是金印紫綬的車騎將軍,委實也不必與別人擠在一間窄窄的院落裏,沒得委屈了這八尺長的壯闊身形。
師旭明道:“般般,家中人可曾向你提起,為何多年以來,我始終不曾回過師家?”
師暄妍搖頭:“不知道。不過這種師家內部的‘機密’,是切不可說給一個外人聽的。”
她不知道,也實屬正常嘛。
師旭明澀然勾唇:“十六歲時,阿耶欲令我與太原王氏聯姻,迎娶王氏宗女為妻,復興師氏。只是彼時我心有所屬,不願娶妻,父母便抓了我的心上人,對我以此要挾。我尋她至山崖上,欲解救她時,押她的部曲卻不慎手滑,松了她腰間的繩索……”
他再三地審問過,那的確是部曲的無心之失。
也是阿耶與阿娘的無心之失。
可一個區區的“無心之失”,卻讓他永失所愛。
他之一生,又何嘗不是一個天大的笑話?
人都說,天下無不是之父母,旁人都勸自己,莫為了一介女娘與父母鬧翻,並不值當。
但他堂堂男兒,卻因父母之失害死了心愛的女人,他有何面目立身?
遠走南地,自我放逐,又是蕭蕭數年。
師暄妍聽得震驚,終於放下了手中的糕餅,納罕地望了過來。
見到失神的師旭明,她對他,不禁產生了一絲同情。
“十六歲離開家門,此後我便幾乎不曾再踏進家門一步,只唯獨一次,阿娘矯作病入膏肓,性命垂危,誆我回家治喪,我入家門後,得知上當。時到如今我亦不知,該如何面對自己阿耶與阿娘,袆娘之死,我始終無法釋懷。”
他一派真誠地望著她,看著側身向圈椅背,陷入了沉思當中的師暄妍。
“我今日登門,不是為了要請你回去,般般,只希望,”他深吸一口氣,說出的話,口吻愈發赤忱,“我今後便要在長安供職,你若不願回侯府,便將我的府邸視作你的娘家,般般,你有兄長,有人撐腰。不要害怕,只管安心地嫁與太子。”
怕她拒絕,因此不等師暄妍張口,他又道:“來時,我已請示過太子殿下,得到了他的首肯。”
既然寧恪答應了,她也沒甚麽可說的了。
她與師旭明不熟,憑空冒出一個“兄長”來,這般見了面,也很尷尬,三日回門不過是走個過場,只要不回開國侯府,回哪兒都一樣,她便不再拒絕。
師旭明說完話,便讓人擡上了他為師暄妍準備的見面禮,一筆豐厚的嫁妝。
這嫁妝一共六十四擡,被他麾下的校尉陸續地搬進來,浩浩蕩蕩地填了一整個院子,滿院珠光寶氣,銅臭飄香,師暄妍也為之咋舌。
好似天上突然降下來一塊香甜可口的巨大餡餅,足以夠她一生享用不盡的了。
師旭明是人未到,禮先行,禮多人不怪。
十幾年沒見過面的親兄妹,縱使再血緣至親,也有尷尬與隔膜,他不爭這一朝一夕,但需先取得妹妹的信任,方能從頭來過,建立長久而持續的骨肉親情。
他含蓄地笑了笑:“般般,我是一生不娶的男人,既無後可傳,掙的這些錢,留著也是無用,更不想便宜了他人。武將是刀口舔血的人,說不準明日我便已經馬革裹屍,這些金銀珠寶死不帶去,放在手中更是累贅,你拿著這嫁妝,可風風光光嫁入東宮,誰人也不敢輕瞧。”
在時人眼中,一個娘子出嫁時所攜帶的嫁妝,便是她在夫家執掌中饋的底氣。
他不想自己的妹妹,毫無底氣地去配一個全天下最身份貴重、崟崎磊落的郎君。
見妹妹不說話,師旭明以為妹妹嫌少,靦腆地搓了下手指:“我知曉,這些自是比不了太子殿下的聘禮,但已是哥哥所有的家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