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0章(第3/4頁)
有相當長一段時間,寧煙嶼懷疑自己,是否真的色迷心竅,他阿耶對他的教誨,關於不可輕易對女子動心,不可輕易與女子有夫妻之實,他都忘到了故紙堆中,同那些狗屁倒灶的文章一起,被燒成了寸寸飛灰。
寧煙嶼也敢說自己:“但孤只對旁人‘身處神壇’,對師家般般,就不知何為‘道心堅定’了。”
師暄妍想了片刻,覺得寧恪話裏有話,好似隱約地在提點自己什麽,她實在又不敢往那處想,故此也不敢問。
他等了少晌,不見師般般對自己發問,垂著眸不動聲色,好像一個人消化了,卻也不知是不是真的聽進去了,他先沉不住氣,扣住了小娘子輕細的腕骨。
她錯愕地擡眸。
胸腔裏,一顆心四處碰壁,胡亂撞出火花。
寧煙嶼黑瞳幽邃,看起來冷心冷情、淡薄的不苟言笑的郎君,卻總是對她噙著笑,如煦景朝升,如煙光畫斂,如疏雨夜來春霽。
“師般般,嫁給孤。”
師暄妍的心跳得很快,她眨了下眼睛,掩飾住了那股藏之不住的異樣:“我不是已經要嫁給你了麽?”
寧煙嶼眸色認真,一動不動地注目著她:“我是說,一生,永遠。”
她許給他的,不過是個一年之期。
他不要那份有期限的愛,他要師般般長久如一的深情。
可師暄妍記得,除了那個一年之期,她也說過,她不喜娥皇女英共侍一夫,她做不來,也忍不得。
寧恪的意思……
少女的呼吸驀然變得急促,她睜大了眼,神色有幾分懵懂地望向他:“你……你要許我一生嗎?你不後悔?”
寧煙嶼欺近一步,直將師暄妍抵向了寢殿的拔步床,已經放落的簾帷。
急促的呼吸聲中,寧煙嶼低聲道:“阿耶一生獨愛母後,縱然有過他人,也在母後逝世之後,我以為,他鑄下大錯,全因當年一念之差,聽信讒言,多納了幾名才人,於己於人,都做不到無愧於心。覆轍猶在,我絕不再蹚那條邪路。無論名分,還是心意,只獨有師般般,請你信我。”
胸口急促的心跳,釀至肺腑的火熱。
師暄妍心意滾燙,不知用什麽來回應,她只好抓著他的襟口,將腳尖輕踮,臉頰湊上,輕碰了一下他的唇。
寧恪想要她的一生。
她何嘗又不想要,他的完整一生。
四月廿九是太子娶妻的良辰吉日。
在這之前,織造坊裏的繡娘們早就做好了霞蔚天成錦吉服等太子妃來試穿。
紅衣艷麗得近乎奪魄,上飾以琉璃、飾以珍珠、飾以雀翎,浮光璀璨,一寸織工一寸金。
腰間玉佩沉甸甸地掛著,每走一步都需用上全身的力氣,對著鏡中花釵九樹、博鬢輕掩、華勝前墜的女郎,師暄妍幾乎都要認不出自己來。
柳姨娘差人送來了她的賀禮,是一把扇面由她親手完成的緙絲雙面百子圖團扇。
只是她身子尚未大好,無法趕來參加太子的婚典。
師暄妍這邊,便沒有一個高堂。
大婚之日,諸般禮節繁縟,折騰得師暄妍一日下來,腿腳都略微浮腫了,好容易在一團嘲哳的恭賀聲間,見到了今日的另一位主角,是在東宮設下的青帳內。
少年男子同她一般,一身絳紅,金鉤蹀躞,蟒紋雲袖,他在人影散亂的青廬裏立著,站在她手中紅綃的另一頭,在她望過去之時,少年的眉宇融化成了天外一撇清融融的月光。
歡娛在今夕,嬿婉及良時。
師暄妍再一次心如擊鼓,太子殿下今夜,俊美得讓人不敢細看。
仿佛細看一分都是褻瀆。
身旁的恭祝道賀聲愈發地響了,直蓋過了青帳內管弦齊鳴的吉慶雅樂。
他們敬告天地,敬告聖人,在一派輝煌的簫鼓聲中,由禮官為太子妃持節開路,護送太子妃與太子步入了婚房。
難得長子大婚,聖人盼星星盼月亮,盼這一刻已經很久了,他萬不容許太子在這一夜有任何閃失,所有勸酒的,試圖灌醉太子的,那些不懷好意之人,全都被聖人擋了出去。
就連太子的親隨長信侯,也沒討到一杯喜酒喝,就孑然可憐地被遺忘在一邊了。
這一夜,兵荒馬亂,兩個人都是生手。
不止師暄妍緊張,連寧煙嶼也擔憂出了什麽岔子,不怕自己遭人笑話,就怕一不留神,讓她被害得成了他人的談資。
好在這一切,終究是有條不紊地進行完畢。
婚房內,同飲合巹,同食少牢,還有奉匜沃盥禮,總之一切都得按部就班地來。
等人散去,只留太子與太子妃在婚房內大眼對小眼,已是又一個時辰之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