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芒種(第3/3頁)

嚶鳴說是,雖然不情願,但認罪態度極佳,“奴才不該自作主張,在外頭刨坑架鍋。”

皇帝說對,“你要注意自己的身份,免得丟了太皇太後的臉,也丟了你阿瑪的臉。”

其實他很想說別丟了他的臉,畢竟冊封她做繼後,幾乎是板上釘釘的事兒了。將來叫人說嘴,說“皇後娘娘我見過,就是送大殯那回,蹲在泥地裏做飯的那個”,這麽著像什麽話?他的皇後可不是燒火丫頭能幹的。

而嚶鳴呢,覺得太皇太後的臉幾乎是丟不著的,至於納公爺為人,因為丟的臉太多了,也從來不怕丟臉。這麽一想她還是認為自己沒大錯,人總要吃一塹長一智,從掛爐鴨子到羊肉燒麥,再到後來的西墻根兒頂硯台,她吃了他多少虧?她也害怕,萬一路上他又在膳食上動手腳,那她就活不到抵達鞏華城了。

可是心裏嘀咕是她自己的事兒,沒法子拿到台面上來。惹惱了萬歲爺,回頭拍桌子瞪眼罰她立旗杆,她畢竟還是要臉的,這麽大庭廣眾的現眼,總歸不好看相。

“是。”她恭順地說,“萬歲爺的教誨奴才記住了,奴才空有一片報效主子的心,沒動腦子好好琢磨,是奴才的罪過。”

就像那天赦免她罰跪後,德祿奉命問她知不知道錯在哪兒。結果她沒拿現成的逃避選秀說事兒,一下撇出去八千裏,說不該送荷葉粥來,當時就叫人一口氣卡在嗓子眼裏不上不下。今天又來,空有一片報效主子的心?說的真比唱的好聽,她以為他能相信,那粥當真是給他熬的?

皇帝冷笑了聲,“你別忙為自己開脫,你心裏在計較什麽,別打量朕不知道。”

嚶鳴還是垂著頭,小心翼翼說:“奴才進宮,不敢心存計較,奴才一心一意想著主子。”

她的神來一筆,居然把皇帝說愣了。皇帝原本準備好了疾言厲色教訓她一番的,結果計劃趕不上變化,那句一心一意想著主子,分明就是刻意奉承,皇帝卻開始認真揣度,裏頭究竟有幾分真假。

邊上侍立的三慶看了小富一眼,發現這回鬧不好能打在七寸上。小富眨了眨眼,誰說不是呢。

皇帝猶豫了,他皺著眉斟酌,甚至分辨她的神情,試圖從中找出一絲佐證來。無奈她盯著腳尖,所有的世故圓滑都藏在那一低頭的動作裏,皇帝又有些不滿,“齊嚶鳴,你很心虛麽?為什麽老低著頭?”

嚶鳴發現這皇帝確實難伺候,她擡眼被斥窺探天顏,低頭又說她心虛,看來得斜眼才行了。太皇太後曾經對她說過,別拿自己當奴才秧子,她天生也不像那些包衣,願意任人揉搓著玩兒。泥人不還有三分土性呢麽,她說:“萬歲爺,奴才怕回頭又不錯眼珠瞧您,豈不在主子跟前失儀?”

她打太極的功夫爐火純青,又把話頂了回去。其實要是像先前似的說軟乎些,皇帝也不是那麽不通情理的人,可她綿裏藏針,下了皇帝的臉,那情況就不妙了。

“朕知道,你進宮是迫於無奈,因此你百般不情願,在朕跟前陰陽怪氣。”

嚶鳴明白了,這回是專程找她鬥嘴的,於是她欠身說不敢,“奴才從來沒在主子跟前陰陽怪氣,進宮是老佛爺瞧得起鄂奇裏氏,奴才心甘情願侍奉老佛爺,請萬歲爺明鑒。”

皇帝又一哼:“今兒朕端了你的粥,你記恨朕。”

嚶鳴心說不止是今兒,從深知受委屈開始,她就一直記恨他。然而她不敢說,但被他咄咄相逼也有些不耐煩,便道:“奴才怎麽能記恨萬歲爺呢,奴才的身家性命都是萬歲爺的,區區一鍋粥算得了什麽。”

“還有醬菜。”皇帝替她補充了一下。

嚶鳴點頭,“對,奴才忘了還有醬菜,謝萬歲爺提點。”

皇帝終於可以確定了,她有反骨,對他心懷不滿。但他並不覺得有什麽不好,反正彼此都挑眼,藏著掖著猶如隔靴搔癢,十分不痛快。他輕舒了口氣,反倒意態閑適了,“不瞞你說,朕也不待見你,只要朕樂意,愛怎麽欺負你,就怎麽欺負你。朕知道,你恨朕恨得牙根兒癢癢,可那又怎麽樣,你還能吃了朕不成?”

結果她半點也不生氣,蹲了個安道:“萬歲爺言重了,我哪兒能吃了您呢,我是回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