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 夏至(3)(第3/3頁)

皇帝哦了聲,“不習慣躺在這兒?那太好了,明兒接著在大帳裏過夜,再不習慣就上養心殿,一直躺到你習慣為止。”

嚶鳴氣得痰迷心竅,那種郁郁不得紓解的痛苦幾乎要把她憋死了。可她不能沖撞他,一氣之下拽起薄被把自己罩起來,再也不願意說話了。

她挺屍的樣子看著有些嚇人,皇帝冷笑一聲,她越是不痛快,他越是稱心。看來讓她在大帳過夜的決定做對了,她設計拿假印坑他,此仇此恨沒那麽輕易一筆勾銷。等著吧,來日方長,除非她能從宮墻裏飛出去,否則就得一輩子這麽不痛快下去。

這時小富端著碗進來,俯首道:“萬歲爺,趙太醫說的湯熬得了。”

德祿便輕聲細語喊姑娘,“身上有病不能忍著,把這湯喝下去就大安啦。老佛爺最心疼姑娘,眼看要進京了,回頭驚動了老佛爺倒不好。”

嚶鳴沒轍,心裏後悔,這回搬起石頭砸了自己的腳。她不情不願坐起來,言不由衷地說著“謝萬歲爺恩典”,把小富手裏的碗接了過來。

低頭看,黃澄澄的湯水上飄著姜末子,應當是姜湯。這個不難喝,正打算一飲而盡,才碰著嘴唇就聞見一股酒味兒。她訝然擡起眼,“怎麽是酒做的?”

小富笑著說:“黃酒暖身子最好,太醫說喝了這個,不消一個時辰準保姑娘不疼,姑娘試試吧。”

可嚶鳴滴酒不沾,她不像大部分祁人姑奶奶那樣自小拿酒當茶喝,她吃醉蝦都要腿軟,更別提這滿滿一碗了。

“我喝不了這個……”她訕訕說,“回頭禦前失儀可怎麽辦。”

皇帝拿她喝不喝藥,看成了檢驗她真病還是裝病的唯一標準,“朕最恨受人誆騙,如果你今兒撒了謊,朕就問你鄂奇裏氏藐視朕躬之罪。”

嚶鳴心想這回是騎虎難下了,她裝的這個病,沒人能驗出是真還是假,所以皇帝就想拿這個法子來折騰她,八成又打聽好了她不飲酒,有意想看她出洋相。

然而不喝不行,她沒有試過自己酒量如何,更不知道自己酒品如何。她在喝之前擡眼瞧瞧皇帝,“萬歲爺,奴才從不喝酒,今兒主子賞了恩典,奴才不能不喝。可萬一奴才喝醉了,做出大不敬的事兒來,還請萬歲爺恕罪。”

皇帝覺得自己有度量,不會和醉鬼計較。還有她說的大不敬之罪……他甚至有些好奇,會是怎樣的大不敬。

當然,這不過是自己私底下的想法,嘴上依舊不能饒人,“不過一碗姜湯而已,你還打算借酒蓋臉對朕不敬?酒品即人品,望你自重。”

嚶鳴無話可說,反正遇見這皇帝就像遇見了鬼,說什麽都是枉然。

她直著嗓子把一碗全幹了,最後品咂一下,倒也不怎麽難喝,不過味道有點沖。暖胃是真暖胃,從喉頭一線飛流直下,像火星子點燃了柴堆,整個腔子都燒起來了。

嚶鳴對自己一向很有把握,覺得萬一醉了,至多倒頭就睡罷了。可是後來據德祿說,這次她拽著皇帝聊了很多。關於這個她還有一點印象,其中兩句直到她醒後還記得清清楚楚,當時她擺布著自己不甚靈便的舌頭高談闊論:“我這個人,說話向來很溫存。如果哪天我讓您下不來台了……別納悶,我那是故意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