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夏至(4)(第3/3頁)

德祿聽了命,卻行退了出去,後來一晚上都在帳外候著,沒再進帳子裏來。這些太監在禦前呆久了,都熬成了火眼金睛,明白什麽時候該出現,什麽時候該躲得遠遠的。皇帝忙到後半夜才停筆,站起身在帳內踱步,舒展筋骨。遠遠站著瞧了她一眼,睡得挺安穩的模樣,醉了不過說說胡話,至少沒吐,總算人品沒那麽糟。

第二天起身的時候,她還沉沉好眠,皇帝有早晨打拳的習慣,原本在宮裏一天也不落下的,但出行途中不便,大多叫免了。今兒天氣很好,似乎可以打完一套再上路,結果打完後見帳裏沒動靜,臨時又決定射箭垛。才射了兩支箭,發現她捂著臉從大帳裏跑出來,皇帝把弓扔給了三慶,“時候不早了,動身吧。”

對於嚶鳴來說,就這麽逃過了一劫,簡直像做夢一樣。本來她以為皇帝不會放過她,那個假印事件雖不好聲張,也非把她折磨掉一層皮不可。誰知她裝了一回病,和了一回稀泥,皇帝就那麽放過她了。直到回了宮,她還在慶幸且納悶著,一切不尋常,太不尋常了。

當然她在皇帝大帳過了夜的傳聞不脛而走,宮裏每個人都知道了。鵲印向她道喜的時候,嚶鳴笑了笑,得罪了皇帝沒那麽容易翻篇兒,她心裏也是有準備的。可進了慈寧宮,老佛爺和太後瞧她的眼神,就讓她有些受不了了。

“這叫不打不成交,年輕孩子鬧騰兩回,我原說不要緊的。”太皇太後笑道,“如今好了,納辛也該把心放回肚子裏了。”

太後當然是高興的,甚至面對敏貴太妃多番的眼神示意,她也全當沒看見,“先頭在陵裏,你額涅她們還發愁呢,做娘的真不容易,孩子不在身邊就喪魂落魄的。眼下該放心了,回頭請了老佛爺恩典,讓她們進宮,娘兒們好好說說話吧。”

孝慧皇後的喪儀完全結束了,接下來又是一個新的開始。皇帝後宮的一切事物都要步上正軌,該填的人,該補的缺,一樣一樣都得安排妥當。嚶鳴知道騎虎難下,但就算受封,帶著這樣的名聲總不好聽,於是蹲了個安道:“老佛爺,太後,那晚上奴才病了,萬歲爺把奴才傳進行在,給奴才灌了一碗黃酒姜湯。奴才不會喝酒,後來醉了,在萬歲爺跟前說了好些混賬話。奴才和萬歲爺……不是那麽回事兒啊!”

太皇太後和太後頓時笑不出來了,這麽說還掐著呢?太皇太後不說話了,太後歪在玫瑰椅裏,撐起了腦袋。

敏貴太妃倒笑了,“咱們萬歲爺的性子,您二位還不知道麽,不急在一時的。不過嚶姑娘進宮有程子了,這麽著也不是方兒。眼下孝慧皇後的事兒算是過去了,宮裏也該沖沖喜了。皇上今年二十三,子嗣還是太單薄,上年二阿哥說沒就沒了,只余一位大阿哥,身子骨還弱得沒法兒吹風,這可怎麽好!”

說起皇帝的子嗣,確實是件讓人頭疼的事,嚶鳴進宮後遠遠見過一回大阿哥,三歲了,還不願意下地走路,全由奶媽子抱著,這樣的孩子將來作為繼承人,顯然是不合適的。太皇太後嘴上不說,心裏到底盼著皇帝開枝散葉,妃嬪們能生固然是好,最好還是皇後有所出。嫡皇子的尊貴,終究是庶子們不能比的。

太皇太後沉默著,唇角微捺,過了良久才對貴太妃道:“你上回說的崇善家的閨女,挑個時候接進宮來逛逛吧,我也見一見。”

敏貴太妃聽了,笑得愈發稱意,在椅上欠身道是,“尊老佛爺的令兒,這個月都是好日子,我瞧就明兒吧,明兒是雙日,圖個好彩頭。”

太皇太後頷首,轉頭又瞧瞧嚶鳴,她是一點兒不著急的,還是那種氣定神閑的模樣,看得太皇太後腦仁兒發脹。

太後向來執著,她瞧準的人一般不肯輕易放棄,特特兒叫了聲嚶鳴,“你聽見沒有?皇上子嗣單薄,過程子還要選秀,外頭那麽多的好姑娘都進來了,你怎麽辦?”

嚶鳴笑著說:“人多了才好,人多了咱們宮裏人丁興旺,萬歲爺便可綿延子嗣,金甌永固。”

太後被她說得沒了脾氣,還是太皇太後見地高,嘆著氣說:“宮裏的女人,要緊一點就是不妒,這上頭你做得很好。可皇帝跟前不能全不上心,姑娘大了總要許人家的不是?你如今怎麽樣呢?還是不願意上禦前去嗎?”

嚶鳴心裏當然是不願意的,可她有眼色,也懂進退,既然到了這個節骨眼上,再一口咬定顯然不合時宜了,便含笑蹲了個安道:“奴才的一切全憑老佛爺做主,只要萬歲爺不嫌奴才憨蠢,奴才就上養心殿伺候,不敢有二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