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章 大暑(第2/3頁)

到底是哪裏出了問題呢,他握緊兩手,心灰意冷。猛然一記重錘敲擊在心上,他驚覺自己大概是栽在她手裏了。什麽時候開始的不知道,只知道慈寧宮出來時自己就飄在雲端上,只為了那句訛傳的她在意他,自己竟歡喜得連體面都不顧了。

怎麽會這樣?皇帝感覺自己的尊嚴受到了踐踏,明明曾經那麽不待見她的,直到今天早上,他還覺得她不過是個玩意兒,納辛的示好終於讓他真正有了一絲承認齊嚶鳴成為皇後的想法,但若說心甘情願,還遠得很。結果太皇太後的那句話,瞬間就扭轉了他那顆不屈服的心,他覺得這樣也罷,二五眼雖然愛唱反調,將來成了夫妻,他完全可以馴化她。

可誰知……他無法接受,自己對一個不將他放在眼裏的女人動了心。他踐祚十七年,習慣了奉承追捧,即便感情這種事上,也必須操控全局。他一直端著,他想也許很久前他就開始注意她了,只是他必須端著,他在等齊嚶鳴先向他臣服。終於等到了,緊繃的弦絲瞬間瓦解,他可以“迫不得已”將就了,卻不料打擊來得那麽突然。在他心頭翻江倒海的時候,她還是一潭死水,看他裝模作樣獻殷勤,心裏八成笑他像個缺心眼兒吧!

皇帝的千般想頭,在嚶鳴這裏,無非是奸計沒能得逞的憤怒。

她和他打擂台不是一天兩天了,就是因為太皇太後的誤導,讓他覺得可以在這上頭做文章。先前她躺在床上的時候腦子沒閑著,把一切都理通了,皇帝給她分派了體順堂,不就是出於揶揄和試探嗎。她要是住進去,很快就會換來他的奚落,說她不知禮義廉恥,沒名沒分往爺們兒跟前湊;眼下她沒照他的吩咐行事,正好又落他口實,讓他能夠理直氣壯罰她頂銀盤,送膳牌。反正不管怎麽樣,他都有給她小鞋穿的辦法,她再垂死掙紮撲騰兩下,萬歲爺肯定更高興了。

畢竟讓主子高興,也是奴才的本分,嚶鳴想了一圈兒,決定認命了,“既然主子發了令兒,奴才沒有不遵從的,這會子就領差事上值。”

她蹲了個安,卻行退了出去,皇帝盯著她的背影,眼神像荒原上的狼,恨不得一口咬穿她的脖子,讓她嘗嘗不知死活的後果。

外頭人其實都捏著一把汗,萬歲爺在東暖閣召見,著實有些嚇人。本以為這回嚶姑娘別說吃掛落兒了,有去無回也不一定,正在他們伸長了脖子探聽動靜的時候,姑娘一打竹簾自己出來了,見了德祿嘿地一笑:“諳達,我這回歸敬事房啦。”

德祿、三慶和小富俱是一怔,然後沉沉沖她嘆氣兒。天底下怎麽能有這麽油鹽不進的人呢,她的心別不是磚窯裏炮制出來的吧!德祿摸摸後腦勺,笑得十分僵硬:“敬事房裏當差的都是太監,姑娘進去,可算獨一份兒。”

到哪兒都是獨一份兒,真讓人羨慕。德祿帶著她上敬事房報到,敬事房的太監都驚呆了,管事的站在那裏,打千兒也不是,磕頭也不是,看著德祿直愣神。

專管呈膳牌的瑞生哭了,“那我可怎麽辦,差事都沒了,還不得上北五所刷官房①嗎。”

大夥兒同情地看看瑞生,鬧得嚶鳴也很尷尬。她想了想說:“這樣成不成,這件差事算咱們倆的,你每日從敬事房送過來,我在影壁那頭接應你。”

這麽一說瑞生頓時不哭了,直勾勾盯著管事的瞧。

管事的甄小車也不是傻子,他當然知道這是萬歲爺和未來皇後之間的情趣,雖說讓姑娘送膳牌,但姑娘絕不可能歸敬事房管。正愁這大佛該怎麽供奉才好,她自己這麽說,那是再好也沒有了。

“快!”甄小車說,“還不快謝謝姑娘!有了姑娘這句話,你就有了吃飯的事由啦。”

瑞生忙上來打千兒,“奴才謝姑娘周全。”

嚶鳴說不必客氣,“原就是我橫插了一杠子,是我對不起你,快別說謝不謝的了。”

就這麽,嚶鳴的差事給定下了。她雖領命呈敬綠頭牌,但敬事房裏上牌撤牌的事兒都不由她管。瑞生傳授她一些進牌子的訣竅,正說著,外頭有宮女站在廊下喊陳諳達。瑞生哎喲了聲,悻悻出去了,嚶鳴靠在窗口瞧,看見宮女往他手裏塞銀子,他推辭不叠,宮女把眼一瞪,“臭德性,平常見了銀子嘴都合不攏,今兒裝什麽清廉!”

宮女走了,瑞生才進來,托著銀子沖嚶鳴訕笑,“姑娘您瞧……”

“幹這差事有進項?”她問,然後瑞生從兩塊碎銀裏頭挑了一塊大的,放進了她手裏。

“有錢一起賺。”瑞生嬉皮笑臉道,“您不知道,後宮的那些主兒,為了在皇上跟前露臉,常給咱們些小恩小惠,為的就是把牌子往前湊。像剛才的,是景仁宮的。她昨兒身上才幹凈,今兒想拔頭籌,給咱塞點兒利市,咱拿人錢財,自然得給人辦事兒。”一面說一面把寫有寧妃的綠頭牌從一堆牌子裏挑出來,放到了頭一個位置,“萬歲爺點卯的次序有跡可循,常是隨手挑頭幾個,只要咱把寧主的牌子擱在前頭,起碼有五成的機會能挑中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