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4章 立秋(2)(第3/3頁)

嚶鳴明白了,這就是為皇後準備的,怪道要用那麽上佳的繚綾。可穿成這樣也不便出門了,便搓著頭發問:“明兒的衣裳預備好了嗎?萬歲爺五更要起身聽政的,我沒法子等頭所送衣裳來。”

海棠說早預備停當了,“不單姑娘的衣裳頭面,連胭脂水粉一應也都是現成的。”

唉,甭管是德管事的周到,還是萬歲爺吩咐的,橫豎都是姑娘的體面。宮裏不是頭一回有正宮娘娘,娘娘和娘娘的性情不一樣,待遇也不一樣。像先頭皇後就沒在體順堂住過,人不來,自然沒人給仔細預備那些東西。如今這位呢,雖然面兒上看著和萬歲爺不對付,但各人的心裝在自己肚子裏呢,誰敢說二位主子沒有半點真情實意?

橫豎收拾停當了,豌豆和海棠也該告辭了,太監的心思比常人細膩一萬倍,上頭有吩咐,不叫她們在體順堂上夜。像上回似的,萬一主子爺半夜裏來給姑娘抓蟲,有她們在跟前,終歸不方便。

豌豆福了福道:“姑娘安置吧,夜已經深了。”復行禮如儀退出前殿,闔上了菱花門。

體順堂兩頭梢間都設有床榻,憑她的喜歡可以自由挑選。要是圖清凈,她該上東邊去,離又日新十萬八千裏,隔壁有響動也不和她相幹。但作為一個盡職的好奴才,道德操守不許她躲清凈,她就該拔長耳朵住在西梢間,主子咳嗽聲兒大一點,她就能立刻聽見。

推開窗戶看一眼,外頭都安靜下來了,沒有往來的太監和宮女,只有守夜的宮燈錯落高懸著,在穿堂東西一線灑下朦朧的光。

皇帝這會兒歇下了吧?她往西邊望了望,配殿和耳房之間的隔墻突出,擋住了又日新的視線。既然沒什麽動靜,一定是睡下了,嚶鳴心安理得躺在美人榻上,窗戶洞開,側過身,能看見天棚外面的那片月亮。宮中歲月對她來說只有晚上才是愜意的,人在哪裏,哪裏就是凈土。她的心思不深,直到現在還是樂天知命的脾氣,因此沒有那麽多的輾轉反側,瞌睡來了,很快就能睡著。

正迷迷糊糊,忽然聽見德祿在窗口上喚她,幽幽的聲息像喊魂似的,嚇得她猛一激靈,翻身坐了起來。

“怎麽了?”她昏沉沉問。

德祿很焦急的樣子,說:“姑娘瞧瞧去吧,主子泛酸水兒,渾身不舒坦呢。”

這主兒病了可不是小事,嚶鳴匆匆出門,腦子裏只管琢磨先頭進了什麽。她和皇帝的小食是一樣的,裏頭有一品桂花糖糕,想必就是那個東西犯了忌諱吧!

“傳周太醫了麽?”她進了又日新,見皇帝倚著大引枕,邊上唾盒茶盞巾帕整齊排列開,皇帝半垂著眼皮,看上去沒什麽精神。

德祿為難地看了看床上的人,垂著手說:“主子爺不讓,說不是什麽要緊事兒,傳了太醫就得建醫档,明兒驚動了老佛爺和太後倒不好。”

嚶鳴也不知怎麽辦才好,想了想道:“去熬些米油來吧,米油最是養胃,緩和一下自然就好了。”一面說一面上前去,輕聲問,“萬歲爺,你這會子怎麽樣?還是難受得厲害麽?”

皇帝連眼睛都沒擡,有氣無力地點了點頭。

嚶鳴有些急了,“不成就傳太醫進來吧,說不定一劑湯藥就能醫好的,何必偏忍著叫自己受苦呢。”

皇帝搖搖頭,不說話。傳了太醫來就得吃藥,他壓根兒沒病,是德祿這狗奴才想的好主意,讓他裝病,說好哄嚶姑娘過來伺候。皇帝原本是萬分不情願的,最後見陣仗都擺起來了,才不得不答應。雖說主意蠢到家,但確實奏效,德祿合情合理地把她騙了過來。橫豎騎虎難下了,他總得盡量配合以免穿幫,所以連擡眼都比平常慢了許多。

只是這一看,真的有了燒心的感覺。平時不管何時見她,她總是收拾得規規整整,往那兒一站,就是個利落精明的姑娘。今兒她才沐了浴,半濕的頭發披散著,身上只穿一件柳色的明衣。那繚綾太輕薄了,隱約能看見衣下訶子和光潔的肩頭,她的臉也在暗淡的燭火下變得溫軟曖昧起來。皇帝心頭一熱,臉上也跟著烈烈燒灼,他慌忙調開了視線,只覺小小的居室裏氣溫開始飛速攀升,熱得他幾乎喘不上氣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