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5章 立秋(3)(第2/3頁)

心裏的郁塞同誰去說呢,這個油鹽不進的二五眼,竟敢拿他和太監比。要換做平時,皇帝一定要問她個大不敬的罪過,可是現在他覺得渾身無力,心情沉重得難以打起精神來了。

“你也不用太拿自己當回事,朕閱人無數,你這個……”他輕蔑地說,“不算什麽。”

嚶鳴幹笑了聲,閱人無數?是悅人無數吧!左擁右抱有什麽值得誇耀的,虧他好意思拿來說嘴。

真不願意繼續應付這個人了,她沒好氣地拽了拽明衣的衣襟,粗聲問:“您要喝茶麽?”

皇帝也板著臉看她,“朕泛酸水兒呢,喝什麽茶!”

正說著,外面廊廡上傳來一串腳步聲,德祿到了梢間門外,壓聲兒喊姑娘,“米油熬得了,您拿進去吧!”

嚶鳴只得去接,又見他陪著笑吩咐:“萬歲爺聖躬不豫,姑娘受點兒累,都是為了差事。萬歲爺身上不好,姑娘就喂吧,我怕萬歲爺沒力氣,手抖。”

區區泛酸水兒就沒力氣手抖麽?德祿這個禦前管事太監,真不是白當的。至於皇帝呢,大約就是這麽被慣得四肢不勤,五谷不分的。她回身往寢室裏去,看見前一刻還中氣十足的皇帝,忽然變得氣若遊絲了。

她嚇了一跳,忙登上腳踏喊主子,“您可別嚇唬奴才,您耷拉著眼睛是疼得要暈,還是瞌睡上來了犯困?”

皇帝覺得她張嘴沒好話,不怎麽想搭理她,睜開眼意思了一下,然後又半合起來。嚶鳴無奈,卷起袖子端過米油,攪了攪,小心翼翼吹了兩口,說:“萬歲爺,奴才來伺候您啦。”

如果這話是閉著眼睛聽的,不免要產生一點遐思,可這會子不是胡思亂想的時候,皇帝微微撐起身,斜斜倚著大引枕,頗有侍兒扶起嬌無力的羸弱。

視線轉啊轉,最後還是落在她身上,那雪白的臂膀,翠綠的鐲子,還有吹涼時撅起的嫣紅的唇……皇帝心裏一陣急跳,看來滿腦子汙濁的分明是他自己啊。如果被她知道了,她會不會冒著殺頭的風險,狠狠揍他一頓?

不敢想了,想多了控制不住自己。金匙遞到了唇邊,她的眼睛如他之前猜想的一樣明亮。如果現在她說話,那唇中吐出來的話是不是像耳語,格外有令人酥麻的威力?

她確實說了:“萬歲爺,奴才怎麽覺得你續不上來氣兒了?”

皇帝一怔,兜頭一盆冰碴子澆下來,覺得既尷尬又惆悵。

四六不懂!如果說女人是水,男人是泥,那她一定是泥漿!他嘆了口氣,預感余生無望了,“疼的。”

“那就趕緊喝了。”她又往前遞了遞,“泛酸水兒拿米油調理最好,早年我們家老太太也犯過這個毛病,後來每天一碗米油給養好的。”

皇帝也不管她拿誰來作比喻了,就著她的勺子喝了一口。所謂的米油,是拿大鍋熬粥,最後覆在面上的那層膏油。滿鍋米粥的精華全在於此,用它來滋補,自然是永不出錯的。

嚶鳴看他一口一口喝了,笑道:“女人用米油不過滋養罷了,男人用這個更好。”

皇帝納罕地看了她一眼,“療效還分男女?”

她點點頭說:“奴才小時候讀過《本草綱目拾遺》,上頭寫了米油有滋陰長力、補液填精的功效。空心服下,其精自濃,即孕也。”

皇帝嘴裏含著半口,這會兒不知該不該咽下去了。

這是老天派來專治他的克星吧,她要麽不開口,開口就能把人擠兌死。她背了一通醫書是想說明什麽?說他生不出孩子,需要補腎嗎?這個混賬!皇帝感到心口隱隱作痛起來,恐怕這回真的要被她氣病了。

“你就不能閉嘴嗎?”皇帝由衷地說,“朕知道,你就是怕朕活得太長。”

嚶鳴非常惶恐,“奴才怎麽能有這種想頭呢,上回聽老佛爺她們說起主子子嗣單薄,奴才是想既然米油有這功效,往後每天讓主子喝一碗,豈不一舉兩得?”

皇帝太陽穴打突,撐著床板說:“朕不翻牌子哪來的孩子,你是驢腦子,不會想事兒嗎?”

嚶鳴又挨了罵,認為自己很冤枉,好心當了驢肝肺。

堂堂一國之君,竟還諱疾忌醫,她大姑娘家都不怕難為情,他怕什麽?所以說兩個人合不到一處去,她是好心好意提點,既然他不領情,那就算了。

橫豎碗裏都喝得見底了,她站起身說:“萬歲爺這會兒應該好得差不多了,罵起奴才來聲如洪鐘,奴才也算不負德管事的所托。既然您都好了,那奴才該功成身退了,您好好歇著,奴才……”

“等等。”皇帝沒等她說完就截了她的話,“朕這會子燒心,你給朕打扇子。”

皇帝話音才落,德祿的團扇就送到門上了,笑著點頭哈腰,“姑娘受累。”

嚶鳴心裏不情願,不是說好了不讓她做粗使丫頭的嗎,眼下又是喂米油又是打扇子,這麽勤勤懇懇還連句好話都聽不著,真是惱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