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2章 處暑(3)(第2/3頁)

皇帝點頭,“拿住了筏子,大肆作一回文章,用不著驚動老佛爺,交給慎刑司查辦就是了。掌管宮務最忌親力親為,經手太多,你就是天字第一號壞人。發話下去,自有奴才們承辦,好與不好也有奴才們頂缸。辦大事者只聽回稟,你不親管,犯事兒的還有個念想;你要是親管,萬一哪裏沒有周全,會損了自己的顏面和威望,明白了?”

嚶鳴道是,知道這是皇帝在教她怎麽做一個皇後。這宮廷裏確實沒有什麽人情味兒,謹守自己的一畝三分地,有時候還會被人坑了,知法犯法不是情難自禁,是壓根兒就沒把規矩放在眼裏。

這呆霸王,一本正經說大道理的時候真像那麽回事兒。嚶鳴一頭想著,一頭瞧了他一眼。

皇帝接住了那道悠悠的眼波,心裏驀地一蹦。慌神容易露馬腳,他忙正了正臉色,昂首走出了後罩房。

出來才發現,外頭竟下雨了,雨點兒很大,檐上雨水也滔滔落下來。假山石前的芭蕉被打得簌簌搖顫,嚶鳴捏著筆在流杯渠前望雨興嘆,試著喊了聲“來人”,盼禦前的人能再一次隨傳隨到。

可惜石沉大海,小富和三慶押著人法辦去了,自然沒人來聽示下。眼看天要黑,這場雨是光下雨點子不見打雷,也不知要下到多早晚。嚶鳴正發愁,看見皇帝舉著一把傘站在邊上,她咦了聲,“多巧的,恰好解了燃眉之急。”

皇帝卻知道不是巧合,就一把傘,靠在他們必經的門廊邊上,八成又是那幾個奴才幹的。

“朕先走,回頭叫人來給你送傘。”皇帝說。

嚶鳴有點兒信不過他,萬一他回去之後忘了,那她豈不是要整夜困在這花園裏?於是她笑了笑,輕聲細語說:“奴才伺候主子一塊兒走吧,怎麽能叫主子自己打傘呢。”

皇帝想了想,把傘遞給了她。

宮裏的傘精巧雅致,不像民間使的那麽大,兩個人打一把擠得慌。嚶鳴努力想兼顧彼此,無奈皇帝個頭高,不大好撐,她漸漸就往自己這裏偏過來,不是有意的,是胳膊不聽使喚。

皇帝大半個身子露在了外頭,肩上都濕了,於是很不滿,“你究竟會不會打傘?”一把奪過來,“給朕!”

可是他打傘比她更惡劣得多,嚶鳴覺得自己只有腦袋擋住了,底下身子幾乎全濕。

皇帝還說風涼話:“你們姑娘就是愛美,要不怎麽只有腦袋沒濕呢!還好現在天兒不涼,濕了不要緊的。”

這是拿別人窮大方,嚶鳴已經不想和他說話了。

進養心門的時候德祿傻了眼,他沒想到他們是這麽回來的。他原想著至少萬歲爺該摟著嚶姑娘,要是更進一層,嚶姑娘打傘,萬歲爺背著嚶姑娘,那多相宜!結果這位主子爺只保住了姑娘的腦袋,任由姑娘渾身淋得稀濕,德祿覺得心太累了,累到他想稱病告假。這麽好的機會平白糟蹋了,姑娘雖然笑得大度,但心裏對萬歲爺必然更沒好感了。

怎麽辦呢,快張羅給二位沐浴更衣吧!皇帝換上了幹爽的衣裳,在暖閣裏看了會兒書,德祿送紅棗茶進來的時候,他朝外望了一眼,“她還沒收拾好?”

德祿說是,“姑娘家梳妝起來費時候,不過這會兒也差不多了吧,拾掇好了自然要上前頭來的。”

皇帝沒言聲,復低頭看書,忽然又道:“朕看她……不怎麽高興似的……”

德祿心道阿彌陀佛,您總算看出來了,應該把“似的”二字去掉,人家可不就是不高興了嘛!但這種話對別人可以直言不諱,面對萬乘之尊卻不能,還得含蓄著點撥,“姑娘想是淋了雨,略略有點兒不快。”

皇帝面色不豫,“傘是朕打的,她還不快?朕的衣裳也濕了,不是只有她一個人淋雨。”

德祿歪著腦袋搜腸刮肚,賠笑道:“萬歲爺能給姑娘打傘,那是姑娘幾輩子的造化。主子是什麽人呢,堂堂一國之君,莫說姑娘,就是前朝的元老重臣,也沒有一個得過這樣的殊榮。不過萬歲爺,姑娘畢竟是女孩兒麽,女孩兒心思細膩,淋得這樣兒,難免有些不高興。”

皇帝覺得麻煩,矛頭又調轉過來對準了他,“是你想得不周全,既然送傘,為什麽偏偏只留一把!”

德祿愣在那裏,覺得百口莫辯,半晌沒轍了,在自己臉上拍了一記說是,“奴才疏忽了,竟忘了送兩把,下回一定仔細。”

皇帝不耐煩地移開了視線,看見炕幾上那塊手絹,拿過來遞給他,“給承乾宮送去。”

德祿趨身接了過來,雙手托著一瞧,立時便明白了。呵腰道是,”奴才這就給貴主兒送去。“

就算再尋常的帕子,從禦前出來的必要精細雕琢一番。德祿給它配了個喜鵲登枝的錦盒,找朱紅的漆盤托上,趁著宮門還未下鑰,冒雨進了承乾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