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0章 白露(4)

人心就是那麽貪, 在確保自己能夠全身而退的情況下, 他試圖再爭取一點不應獲得的好處,比方說讓她對自己產生懷疑什麽的。

“這件事兒……朕也說不出口。”他搖了搖頭, “算了, 不提也罷。”

人的好奇心總是那麽旺盛, 尤其是關於自己的。即便是醜事,也要醜得明明白白,嚶鳴雖然這會子頭皮開始發麻,但她依舊很堅強地打算追問到底, “萬歲爺,您說吧,奴才也願意聽聽。”

皇帝很為難的樣子, 還是搖了搖頭, “你醉了, 醉酒後的事兒不必當真, 朕已經忘了。”

忘了?這個和她設想的情況不相符,也不是他應該說的詞兒。嚶鳴掖著手,勉強笑了笑, “昨兒喝醉的人是我,您怎麽能忘了呢,我不相信。”

於是皇帝想, 既然她這麽誠心誠意地問他, 那就不要再和她打馬虎眼了吧!

腦子裏開始飛快地拼湊, 他把昨兒的一切推翻又重組, 垂下眼,帶了點落花流水式的哀傷,慢悠悠說:“朕沒想到,你醉得靈魂出竅後,竟是這個模樣。你對朕大不恭,強行摟住朕,把朕全身上下都摸遍了。朕本不願說的,說出來有損朕的威儀,也傷了你的體面,何苦來呢。”

嚶鳴每聽一句,嘴就張大一分,到最後都驚得合不攏了,喃喃說:“萬歲爺您可別蒙我,我不是這樣的人。”

皇帝瞥了她一眼,半晌沒有再說話。靜靜坐在那裏,像一尊玉做的雕像,在她冥思苦想的時候輕蹙了下眉道:“是不是這樣的人,一點都不重要。你既然喝醉了,朕絕不會同一個醉鬼計較,所以昨夜的事兒就不必再提了,到此為止吧。”

可是嚶鳴無法認同,皇帝的話裏有多少水分,擰一擰,怕是要把後湖都蓄滿了。

低頭看看自己的手,從上到下都摸遍了?這不是胡扯麽!她說:“奴才一點都不記得了,奴才只記得您說自己是許仙……”她看了他一眼,“有這事兒嗎?”

皇帝心頭踉蹌了下,暗忖這是怎麽回事,不是醉得不省人事了嗎,怎麽還記得許仙?既然記得那句話,是不是意味著從前到後的所有細節她都知道?這樣就不妙了,恐怕要壞事啊,因此接下來她說什麽都不能承認,皇帝堅定地說:“你睡迷了麽,朕堂堂一國之君,怎麽會說自己是許仙!八成是你做夢呢,夢見了朕,真假便分不清了。”

夢見他?嚶鳴皺了皺眉,她憑什麽要去夢見他?

她說不對,“我記得清清楚楚,您說您是許仙,不光這樣,還說了其他的話。”

皇帝又緊張起來,“朕最不屑你這種倒打一耙的人,自己做錯了事不承認,一味地胡攪蠻纏……”說罷覷了她一眼,“朕還說了什麽?橫豎你已經豁出去了,不如全說出來的好。”

老天保佑,不要讓她想起送兒子這段話。如今回憶,簡直不堪回首,他在想,如果她願意接受他給的兒子,他會不會誘奸了她。天爺,真是太不像話了,他一個帝王,居然也動過心思想做這樣的事兒,簡直是人生的汙點,讓他看清自己的內心有多齷齪。

他忐忑不安,狠狠摳著雕龍扶手的眼睛,幾乎把那層髹金摳得脫落下來。她又在仔細琢磨,但琢磨了半天一無所獲,最後搖搖頭道:“奴才實在想不起來了。”

皇帝松了口氣,輕蔑地哼笑了聲:“到底編不下去了,朕還以為你有什麽驚人之語呢。往後喝酒自律些,不要貪杯了,尤其和朕單獨相處的時候,你的酒品太差,朕都招架不住你。”

嚶鳴疑惑地看著他,“我記得那壺果子酒是萬歲爺慫恿我喝的,說該學學喝酒,往後好作陪老佛爺和皇太後。”

她非要反駁他,讓皇帝有些難堪,“朕讓你喝得酩酊大醉了麽?讓你醉後對朕不恭了麽?”

嚶鳴又羞又臊,不敢斷定他話裏的真假,便記起了松格死不承認的那一套,堅決地搖頭,表示自己什麽都沒幹。

其實她摸了他,這點是鐵一般的事實,她現在抵賴了,讓皇帝覺得很不是滋味兒。

“你是要當皇後的人,皇後之尊,與朕同體,你也應當有點兒擔當才是。”皇帝擰著眉心說,“別學得你阿瑪似的,整天和稀泥,你得青出於藍而勝於藍,這是朕對你唯一的要求。”

好好說兩人之間的事兒,牽扯上她阿瑪做什麽?納公爺雖然極其不著調,但這不失為一種自保的手段。先帝爺時期他可是一等王大臣,也為先帝爺平定過喀爾喀。朝廷之中一山難容二虎,後來薛尚章和多增奪權,多增本來是輔政大臣之首,還不是被薛公爺擠兌得沒活路了麽。納公爺作為機靈人兒,一面依附薛派,一面盡可能不辦事實兒,這是保命的良方。嚶鳴曾經也不理解納公爺的做法,到後來才明白,得罪皇帝,皇帝權衡利弊還能容他渾水摸魚;得罪了薛尚章,薛公爺可不是吃素的,今天作對,明天就會被整治死,死得太快,他還留戀這大好人間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