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9章 白露(3)

松格見主子不好意思, 極盡可能地安慰她, “不要緊的, 橫豎再過幾天詔書就下來了, 您和萬歲爺成了自己人, 就算是被怹老人家抱回來的,也沒什麽可丟臉的。”

嚶鳴發現她專愛哪壺不開提哪壺,她先頭還只擔心失儀的事兒, 這會子又添了這一樁,實在堵心得人不能活了。

怎麽會這樣呢, 好好的人,醉了怎麽就不成人形了。她實在想不明白,覺得臉都快丟盡了,不知道自己還做了多少不為人知的,喪心病狂的事兒,雖想不起細節,但又俗又蠢是必定的。

人家是皇帝, 一輩子養尊處優高高在上,不管什麽人到他跟前都得輕聲細語,他從來不知失禮為何物吧!可是自己呢,大失體統,上回夠著人家肩頭高談闊論已經夠丟人的了, 這回怎麽連白蛇傳都出來了?

這些還不算什麽, 她是被他抱著回來的, 這點足以令人崩潰。她被一種生不如死的羞恥感籠罩住, 怎麽能這樣!怎麽能這樣!齊家的老臉都快被她丟盡了!什麽小青和許仙?他心眼子那麽多,如果從這些話裏聽出了隱喻,再摻合進深知,那醉話就會上升到政治,接下來會怎麽樣,誰知道呢!

松格和大蛾子目瞪口呆看著她在床上忽而仰天忽而俯地地翻滾,完全鬧不明白她在幹什麽。

這是在不好意思嗎?蛾子搜腸刮肚開解她:“姑娘別放在心上,萬歲爺昨兒走的時候,臉上沒顯出不高興的神色來。他是天下之主,不會同姑娘計較那些的。”

松格說蛾子姑姑說得對,“主子,您在萬歲爺跟前丟臉也不是頭一回了,用不著這麽難過,看開些吧!”

嚶鳴撐起身瞧她,氣哼哼說:“你還給我捅刀子?別提以前的事兒了,成嗎?”

松格囁嚅了下,心道上回也沒見您這麽要死要活的,這回在船上獨處了兩個時辰,怎麽成這樣了!

可是大蛾子在,有些話不好細問,等蛾子回太皇太後跟前去了,她才爬上床拽開了她主子臉上的錦被,“昨兒夜裏,萬歲爺占您便宜了?”

嚶鳴被她問得發怔,覺得自己都醉成那樣了,皇帝是個清高驕傲的人,性格雖然不怎麽樣,人品還是過得去的,不會趁人之危對她下手。她只是怕,怕自己做出什麽丟人的事兒來,與其說擔心皇帝占她便宜,不如說擔心自己在言語和行動上輕薄了他。為什麽會有這個擔憂,其實很莫名,大概因為喝醉了的人很難用正常的思維去推斷,所以她惴惴不安。

時候不早了,她重新振作一番,還是得起身梳妝打扮,上太皇太後跟前請安去。

老佛爺住在集鳳軒,從這兒過去有一小段路程,但因四周風景如畫,早上空氣也清冽,因此一路行來倒還愜意。先前在屋子裏的慌張和無措,此刻都很好地拾掇起來,腦子澄明之後,又可以大大方方談笑自若了。

進了集鳳軒,恭恭敬敬給太皇太後請安,老太太正坐在月洞窗前梳洗,見她來了,沖著鏡子裏的倒影一笑,“昨兒睡得可安穩?”

她接了宮女手裏的杯盞,伺候太皇太後漱口,紅著臉說:“奴才昨兒真丟人,貪杯喝醉了。主子爺的好日子,我也沒顧得上向主子敬賀,實在是大大失了體統。”

太皇太後並不在意這些小細節,既然留了酒,就不是讓他們守規矩用的。酒是色媒人,那樣的情境兒下,正適合助興用。她很好奇他們昨兒究竟處得怎麽樣,但直直問姑娘,又顯得老婆子為老不尊,因此便有些為難。只是這嚶鳴慣常會打馬虎眼,你要是迂回著來,只怕她也繞著彎兒地和你打太極,太皇太後猶豫了下,旁敲側擊著問:“昨兒那酒是你一個人喝,你主子沒同你一道共飲?”

嚶鳴搖了搖頭,“奴才把那碟子點心吃了,渴得厲害,主子把酒都賞我了。只是奇怪得很,那個太監竟會留了吃食給咱們,可是奇聞麽。奴才原只當他落水了呢,誰知並不是……”一面說,一面笑吟吟看著太皇太後。

太皇太後有點難堪,發現這會子裝局外人沒意思得很,這丫頭是不會相信的。反正事已至此了,便擺手屏退了左右,笑道:“我也不瞞你,我是想著你和皇帝不日就要定親的,我瞧你們眼下還生疏得很,心裏不免有些著急。昨兒萬壽節是個好日子,平時身邊人多,你們不能好好說上話,趁著船到湖心裏,敞開了說說心裏的想頭,彼此交了心,將來也可踏踏實實過日子不是?”

嚶鳴當然知道老佛爺最終的目的是什麽,老太太為了促成他們,真可謂絞盡腦汁了。可惜成效並不大,她除了說上一堆莫名其妙的胡話,和皇帝之間的關系好像並無寸進。

叫老太太失望了,怪不好意思的,嚶鳴說:“奴才和萬歲爺相處其實挺融洽的,萬歲爺如今不連名帶姓的稱呼奴才了,也不常叫奴才滾了,假以時日,不愁咱們不能好好過日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