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4章 立冬(3)(第3/3頁)

他們這頭熱火朝天,薛家卻門庭冷落。這一年接連走了三個,以前依附薛家的都不敢來往了,滿朝文武人人自危,皇帝的大婚,也沖不散京城上下無處不在的恐慌。

靈堂裏白燭簌簌顫動,薛福晉點完了香從裏頭出來,擡眼恰見二兒子福格進了腰子門。

福格上前來叫了聲額涅,滿臉愁苦的神情,搖了搖頭道:”跑了好幾家,別說談事兒了,連面都見不上。墻倒眾人推,都說薛家敗了,誰還願意蹚這趟渾水!”

薛福晉的臉色愈發白得嚇人,“那怎麽辦?老三的下落,就沒有一個人知道嗎?”

薛家有三個兒子,大的沒了,屍首就地掩埋,只送了當時身穿的甲胄回來,已經是最大的恩典。老三也隨軍出征,但他帶領作為候補的三旗走另一條道兒,這會兒生死不明,福格到處掃聽,也沒有他的半點消息。其實細想想,不必多方打聽,八成是兇多吉少,福格要不是留京,這會子大概也沒了。

福格為了安撫母親,只道:“額涅別著急,兒子再去找找健銳營的人。多隆是三哥兒發小,他八成願意幫著打聽打聽。”

結果他母親無力地擺了擺手,“咱們這會子比瘟疫還厲害呢,世上有誰待見咱們?用不著找你找他了,都是一樣的,閉門羹還沒吃夠麽!”頓了頓問,“齊家眼下怎麽樣?”

提起齊家,福格就憤懣不已,“納辛如今正得意呢,閨女當上了皇後,他家二小子的婚事也開始張羅了。這個老匹夫,早前還不是阿瑪的一條狗嗎,叫他往東不敢往西。這會兒屎殼郎變唧鳥,一飛沖天了,眼裏沒了人,阿瑪出了這麽大的事兒,他連面都不露,他別不是以為自己的富貴長結實了吧?”

薛福晉哼笑了一聲,“他閨女當上皇後還是咱們舉薦的,填了我家姑奶奶的缺,有甚了不起?繼皇後,走乾清門……哼,花無百日紅,能得意到幾時!不過納辛的八字兒,我早給他算好了,他死就在眼巴前,自己還不知道呢。”

福格料他母親有成算,遲疑著問:“額涅打算怎麽處置?”

薛福晉的視線落在天邊的雲彩上,喃喃說:“這位新國丈,正著急立功勛呢。朝廷整頓旗務,他巴巴兒擬定吃空餉的名單,把一海的老人兒都得罪了。這會子他風頭正健,大夥兒都忍著,等再過上兩個月你且看,不把他打落下馬,我還真不信了。”

福格心裏仍舊沒底,“咱們手上雖有賬,可關系著阿瑪清譽,要是拿出來,只怕不妥。”

是啊,窩囊就窩囊在這兒,小皇帝心思縝密得很,秘密處置了公爺,薛家的功勛還在。公爺的靈柩入京那天,他甚至降了配享太廟的恩旨,這麽一來既安撫了薛派的人,又給全天下立了個以德報怨的榜樣,真是做得漂亮!如今他們想動納辛,為了保住公爺死後哀榮,就得先擇幹凈薛家。薛福晉冷笑了聲,“納辛的一屁股爛賬數都數不過來,早前朝廷賑災治水,多少銀子流進了他的腰包,隨便拿出一兩件來交給那些掌纛旗主彈劾,也夠他掉腦袋的了。齊家一完,繼皇後也得跟著倒台,我竟不信了,沒有娘家的皇後能立身得住。就算皇上能容她,後宮的老主子們只怕也容不得她。”

所以這能怪誰呢,做人太絕,可不就得走到那步嗎。嚶鳴倒是打發人送了賻儀來,只是如今自矜身份,連奠酒都不來灑一杯,幹閨女隨個分子,寫一對兒挽聯,這就算禮數了?

薛福晉著人把銀子拿到外頭分發給了叫花子,至於那對挽聯,當場燒化在了靈前的火盆裏。她盯著藍火苗,咬著槽牙說:“老爺子,這是皇後娘娘的心意,我怕您看不見,特捎去給您掌個眼。”

嚶鳴知道後唯有嘆息,對側福晉說:“我盡了意思,她要是不領情,我也沒轍。上回她進宮,我勸過她的,可惜她不肯聽。眼下薛家還留了根苗,再這麽下去,怕是要把這根苗都拔了。”

側福晉忙著替她開臉,往她額角和鬢邊拍上一層粉,手裏絞著紗線說:“大慈悲不渡自絕人,今兒是你的喜日子,管那些做什麽!記住我的話,夫妻和敬最要緊,不管多大的難,只要爺們兒心疼你,你就能活命,記好了麽?”

嚶鳴還沒來得急答應,側福晉的線就走上了她的臉,呼地秋風掃落葉,疼出了她兩眼淚花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