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9章 小雪(3)(第2/3頁)

她輕笑,那笑容像檐牙上的新月,別致又天真。兩臂穿過他腋下,緊緊扣住他的脊背,慢悠悠說:“您本來就是我一個人的丈夫,她們不好和您論夫妻。可咱們和尋常家子不一樣來著,恐怕不能如願。不要緊的,只要您心裏只念著我一個人就成了,萬一您管不住您那根刺,我也不會怪您的。”

她又借機擠兌他,皇帝不情不願地糾正,“那可不是刺,你要是不信,朕明兒能讓你下不來床。”

她紅著臉輕輕打了他一下,“明兒有慶賀禮,後兒有筵宴禮,您可不能胡來。”

皇帝正想給自己爭取點兒利益,忽然聽見門外松格高聲回稟:“主子,熱水備好了,您移駕吧。”

這麽一來就打斷了這份脈脈的溫情,皇帝皺了皺眉,“叫尚儀局好好教導教導你跟前的人,太不懂規矩了。”

嚶鳴輕柔地推開了他,“是我讓她預備的,天兒涼了,熱水多放一會兒就冷了,趁熱洗的好,別白費了一番辛苦。”

皇帝無可奈何,因為松格是她帶進來的心腹,當初兩個人蹲在野地裏一塊兒生火熬粥共過患難,要處置了那丫頭,她必定不高興。她下了腳踏穿鞋,他站在一旁思量,“松格年紀不小了,依朕之見給她找個人家,把她放出宮去算了。”

這主兒,自己成了親,就覺得天底下的人都該成親。出發點有他的私心,但總體來說還是善意的。嚶鳴站在梳妝台前摘耳墜子,透過鏡子裏的倒影瞧他,一面道:“她自小就伺候我,她的婚事我放在心上呢。等過陣子好好挑一挑,到時候再請萬歲爺做主。”

橫豎暫且打發不掉,皇帝有些意興闌珊。不過她身邊也該有兩個信得過的,留著便留著吧。

嚶鳴又瞄瞄他,裝模作樣地抱怨:“唉,這簪環真多,我摘都摘不過來。”

皇帝退後一步坐回了南炕上,“所以說你們女人就是麻煩,戴那麽多首飾幹什麽,朕看著腦袋都疼。”

這又把嚶鳴回了個倒噎氣,她呼呼喘了兩口,“您聽不出我話裏的意思?”

皇帝茫然,“什麽意思?”

所以說你打算和他來個暗示,搞搞小情調,可死了這條心吧,他根本就不接你的話茬子,因為他聽不懂。嚶鳴捏著一根點翠蝴蝶簪,怨懟地看著他,“我話裏有弦外之音,您沒聽出來嗎?我說摘不過來,您就應該來幫我一把。”

皇帝哦了聲,“怎麽不早說!”雖然他以前沒擺弄過女人的首飾,但眼下他的皇後熱情相邀,他立刻從善如流地過去了。

黑鴉鴉的頭發盤得很緊實,她是烏發雪膚,挑不出毛病來。只是首飾真的很繁多,鈿子需搭配朝服,為了凸顯皇後的尊崇,有很多細節方面的規矩。比方鈿口要戴九鳳,鈿花要以寶石米珠鑲嵌為主。那鈿子本就像個帽子似的壓在發髻上,要固定必得卡住頭發,男人在這方面手腳很笨,皇帝自以為找到了卡扣,輕松一拽,結果拽出了皇後一串尖叫。

他的手腳僵在那裏,驚惶地看著她,看她發髻散亂兩眼冒火,他結巴了下,“朕……朕……不是故意的……”

嚶鳴頹然坐在繡墩上,無力地擺擺手,“算了,您還是看您的書去吧。”

這麽個男人,除了權傾天下一無用處。她摘下鬢邊的絨花丟在妝盒裏,那塊頭皮被拽得生疼,爪尖探進頭發裏,自己委屈地揉了揉。

皇帝則很擔心今晚上她會不會不讓他上床,於是重又挨過去,小心翼翼摘了一支祥雲點翠,討好地說:“朕這回輕一點兒行嗎?”

後來倒還好,除了偶爾有發絲纏在鈿花上,沒再出別的岔子。跟前的大宮女進來伺候她挪地方,她隨她們沐浴去了,皇帝趁這當口下令德祿趕緊預備熱水。爺們兒洗澡很快,不像姑娘又是胰子又是香膏,所以他洗完回來,暖閣裏還是空無一人。

身心自在,因為有著不浪費絲毫共處時光的篤定。他一手舉著書,一手把玩周興祖給的藥瓶,視線落在書頁上,腦子裏卻在演練如何遵醫囑。

周興祖醫者父母心,他點到即止地向他闡述了石臼舂米時,幹舂和濕舂的區別,最後總結出一句話,幹舂費工具。那小瓶子裏裝的東西對帝後和諧大有助益,如果皇上感興趣,今晚可以試一試。

有些好笑,他從來沒想過後宮充盈五年後,還有一日會用上這樣的東西。那小瓶子在指尖摩挲,隱約聽見廊下傳來腳步聲,他忙把東西裝回袖袋,微微偏過身子,就著燭火裝出了心無旁騖的樣子。

嚶鳴進門,倒看見了一副美好的畫卷。他窩在南炕上讀書,禪衣松軟潔白,當真輕袍如雪,緩袖如雲。

她笑了笑,“萬歲爺也沐浴過了?”

遮面的書往下稍稍挪動,露出了一雙敏銳幹凈的眼睛。看見她明衣清透,淩波般款款而來,手裏的書立刻仍在了炕桌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