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網一步步在收緊,繩索在誰的手裏?

數天後的午間,費雨橋緩步走進檀林公館,費耀凱全家都條件反射地站了起來,木愣愣地看著他。律師的公函發給他們都一個月了,他們仍然不肯搬出去,費雨橋於是就親自登門來“請”了。他原本是不想見他們的,回國這麽久一直回避跟他們見面,不只是記恨過去那些事,還因為厭惡。不曉得怎麽會那麽厭惡。當費耀凱幾次鬧到他的公司,當著那麽多員工罵他冷血無情的時候,他根本懶得出辦公室,只跟助手說了一句話:“讓他們滾,越快越好。”

費耀凱開始還倚老賣老,不僅到處謾罵費雨橋,還把前去做勸解工作的費雨橋的律師打傷。費雨橋一不做二不休,直接讓法院的人上門去貼封條,因為公館的產權書並不在費耀凱手裏。當初費雨橋的母親去世時,可能猜費家兄弟不會善待費雨橋,就將產權書托付給最信任的德叔保管,交代他待費雨橋成年後再給他。所以費耀凱在霸占公館後,以各種方式威逼利誘費雨橋交出產權書,確認產權書不在費雨橋手裏後,又翻箱倒櫃在公館裏找,還是沒找到。這麽多年過去,費耀程慢慢地忘了產權書這回事,反正這房子裏他住著,那就是他的了,然而他沒想到,費雨橋現在會以法定繼承人的身份要求他們搬出公館,而且還出示了產權書,連法院封條都貼到檀林公館門口了,他想不搬是不行的了。老二費耀築勸他,“搬吧,你不搬,那小子還指不定使出什麽毒招來,到時候你吃不了兜著走。”

原來,費耀築也為當年的事付出了代價,費雨橋回國時很“客氣”地要他交出當年侵占的公館裏的古董字畫,他當然拒絕。不想費雨橋也不追要,可是半年前在政府所屬的某工程局任高官的費耀築突然被雙均規,原因是涉嫌巨大額受賄。同時被雙規的還有費雨橋的小姑費蘭欣的丈夫,兩人負責的一個工程被查出了經濟問題。

費耀築當即就明白過來了,今時的費雨橋跟過去那個瘦弱單薄的孩子已經不可同日而語,為避免牢獄,他和費蘭欣只好乖乖地將過去侵占的古董交還給了費雨橋。牢獄之災是免了,可是兩人被開除了公職不說,還被沒收了個人財產,半年前兩家人從豪華的別墅搬出來,住進了老城區的舊房,經常停水停電,跟過去錦衣玉食的生活相比,宛如兩重天。費耀築跟還賴在公館裏不走的費耀凱說:“你就死心吧,你要再不搬,有你的好果子吃。這房子本來就不是你的,耀程那麽溫良的一個人,不知怎麽生了狼崽子,心黑著呢。”

此刻,費雨橋坐在公館客廳的沙發上,也不說話,只是直直地看著滿頭白發的大伯費耀凱,目光似乎溫和,一點惡意都沒有。

可是費耀凱根本無法跟他的目光對視,訕訕地要妻女收拾東西,即刻搬家。妻子一下就哭了起來,“這讓我們搬哪去啊!”繼而又跟費雨橋哭訴,“雨橋,過去的事是我們不對,我們也很後悔,可是你大伯都六十多了,退了休,我又沒有工作,我們一家人怎麽生活啊,還有婷婷,她還在讀大學……”

費雨橋長長地吐出一口煙,目光玩味地瞅著上演苦情戲的大嬸,忽而一笑,“你老了。”又把目光投向費耀築,“你也老了,頭發都白了。”

費耀凱忙不叠地說:“是是是,我們都老了,這不就……就指望著雨橋你手下留情,讓我們老老小小有個棲身之所嘛……”

“哦,棲身之所。”費雨橋唇畔的笑意更深了,“那當初你搬進這房子時,怎麽就沒想過我是否有棲身之所呢?”

“……”

費雨橋手一擡,臉上的笑容轉瞬即逝,“你什麽都不用說了,給你三天時間,如果三天後你還沒走……”他眸底寒光一閃,嘴角又勾起笑,“我敢保證,你的下場不會比他們好。”

“他們”指的就是費耀築和費蘭欣。

    “搬,我們搬,我們馬上搬。”費耀程自知大勢已去,耷拉下了頭。其妻到底是女流之輩,頓時號啕大哭起來。

費雨橋看都不朝她看,倒是望向一邊傻傻站著的堂妹婷婷,目光沒了先前淩厲,甚至是溫和的,仿佛陷入了久遠的回憶。

良久,他說:“婷婷,你都看到了吧,這個世上不是沒有報應的,只是時候未到。我想你是個明辨是非的女孩子,你爸媽把我關在陰冷潮濕的地下室,不準我吃飯,我餓了一天一夜,最後是你偷偷跑下去給我塞了兩個饅頭。婷婷,這麽多年了,我一直記得那兩個饅頭,我吃過的山珍海味無數,現在回憶起來都不及那兩個饅頭香甜。我不是一個不感恩的人,是你爸媽的冷酷無情讓我變成了今天這個樣子。但是我不會虧待你。你好好讀書,你的學費將由我全額承擔,如果你願意,我還可以送你出國留學,畢業以後你也可以來我的公司上班,我跟你爸媽之間的恩怨與你沒有關系,你明白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