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滄海之水
我的頭發還在一天一天逐漸長長。
我在沉默中,認認真真地學習,看書,自修,娛樂,我把自己的日程表排得滿滿的,甚至,為了排遣時間,我還去報了學校裏的跆拳道班。
盡管第一次課下來,教跆拳道的老師都十分驚訝於我的程度,要好好跟我較量較量。
沙沙陪我的時間是越來越少了,她也越來越神色匆匆地,在宿舍裏跑進跑出了,但是,最近一段時間以來,她的高興,她的喜悅,充盈在,縈繞在周遭每一個角落,她的臉上,是驚人的,略帶羞澀的美麗。
面對她越來越明顯的變化,歡歡和小白兔經常略帶捉狹地打趣她,逗弄她,每每把她逗得臉色紅紅的,跺著腳大發嬌嗔,甚至追著打著她們在宿舍裏到處跑著,嬉鬧著,玩笑著。
我只是微笑著,看著她們追逐的身影,聽著她們銀鈴般的笑鬧聲,微笑著,傾聽沙沙每到半夜裏,趁歡歡她們睡著後,抱著枕頭,偷偷遛到我床上,摟著我,小聲地,開心地向我說著笑著的每一句話。
每每,沙沙已經敵不過倦意沉沉睡去,我卻還睜著眼,始終無法入睡。
我一直無法入睡。
沙沙也曾邀請我跟他們一起去上自修。
面對她期待的眼神,我終究還是拒絕了。我實在沒有勇氣去面對。
相信我,我就連站在那裏輕輕說一聲“你好”的勇氣,都失去了。
我常常不自覺地,在晚上的自修間隙,獨自一人,走到主教樓的西面,靜靜地,看著如那晚一般斑駁的月色,晃動的樹影,也常常不自覺地,靜悄悄的,越過那道長長的台階,走到那個小小的亭子面前。
站在那個精致而小巧的亭子前,我停住腳步,默默地垂下頭去。
我一直在想,想著秦子默那天的匆促腳步聲,那天的眼神,還有,那天所說的,每一句話,每一個字。
我的眼角,微微濕潤,我的心裏,微微的,痛。
我應該為沙沙,還有……他高興的,我也正試著,試著說服自己這樣做,可是,為什麽,我的心裏,是不可抑制的,無法抵擋的,深深的……痛楚……
那是一種深入骨髓的痛楚,十八年來,我從來,也沒有感受過的,那樣一種痛楚。
一個夜晚,我獨自一人上完自修,走下主教樓長長的台階,準備穿過律園,穿過天橋,回馨園的宿舍。
走在那條長長的林蔭道上,踩著漸漸飄落的黃葉,聞著幽幽的桂花香,聽著落葉的沙沙聲,我的心裏,是莫名的蕭索。
“林汐。”有人叫我。
我轉過身去。樹影裏走出一個人。
是唐少麟。
好久不見了,他好像瘦了一些。
他走過來,接過我的書包,幫我背著,然後,他什麽都不說,只是默默陪著我,慢慢地,和我一起,走在深秋的校園裏。
我們就這樣沉默著,一起穿過律園,穿過天橋,穿過馨園。
在馨園拐角處的一個小噴水池邊,他停了下來。
“林汐。”他靜靜看著我,完全沒有以往的年少輕狂。他的身上,仿佛一夜間褪去了獅子的戾氣。
我有些不解地看向他,他繼續平靜地:“林汐,不要擔心我給你帶來困擾,我只是要把沙沙宴會那天沒講完的話講完。”
我繼續怔怔地,看著他。
“你記得嗎,那天,我說,你真的很傻,你是個傻瓜,可是――我,喜歡你,喜歡你無所畏懼的眼神,喜歡你的純真,喜歡你的陽光,喜歡你坦率的樣子,喜歡你笑起來彎彎的眼睛,就像一輪上弦月,另外,其實――我也喜歡你寫的文章。而且,有件事,你一定不知道――從初三起,我就保存了你發表的每一篇文章。”他苦笑,“也許,老天並不眷顧我,當我選擇了認為恰當的時機,正要說的時候……”
我驀地記起來了,那天,音樂出了故障。
“然後,我看見你走了出去。”他淡淡地,仿佛在說一件跟他無關的事,“我正要出去的時候,我看見,”他頓了頓,“秦子默跟著你出去了,然後,我聽到了你們的對話。”他有些無奈地吸了一口氣,“那麽多天守候在你身邊,甚至――為你而考G大,沒想到,我終究――還是晚了一步。”
他的嘴角一牽,浮現出一絲苦笑。
我默然,但心中的震驚是巨大的,他,上G大,是為了我嗎?
我被這個意外的震撼一下子擊中,我一時不能反應。
“其實,如果說高一那年在夏言家,我還不是很確定,高二那年在茶館,我看見他看你的眼神,我就知道了,比我哥跟我說他喜歡上木蘭時還要深,還要沉。”他喃喃自語,“我賭了一把,結果,我賭輸了,我知道,那天,是他送你回的家。”
“開學來在魚香居的那次,看見你們的眼神,第一次,我控制不住自己,對不起。”他的語氣十分誠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