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第2/4頁)

“哦!”雪珂詢問地應著。

雨雁不說話了,她握著杯子,深思著。她眼中掠過一抹矛盾的光芒,嘴唇動了動,欲言又止。雪珂向前仆了仆,她“努力”維持著鎮靜。十天了,她已經有十天的光陰讓她來穩定自己,也“面對”事實。可是,這時,她仍然覺得呼吸急促而迫切。

“請你告訴我!”她幾乎是一個字一個字吐出來的,“請你不要隱瞞,這事對我很重要。”

雨雁仍然在沉思,她歪著頭,用手下意識地梳著頭發。然後,她看雪珂,狐疑地問:

“你不是和他鬧翻了嗎?”

“是。”

“那麽,不用去知道任何事了。”她很快地說,“我只告訴你,跟他分手是最明確的決定,他不會讓任何女人幸福。跟他在一起,是完全沒有前途也沒有結果的。我就是太了解這一點,才能及早抽身。或者,我和你不同,我比較講求實際,你比較喜歡幻想,所以你會這樣難以自拔。”

“你的意思是,他不是森林,不是夜,不是海,不是日出……他是個煙霧迷蒙得像神仙幻境的泥淖,一不小心,掉下去就沒有命了。”

雨雁又沉思起來了,好像這是個十分、十分、十分難以回答的問題,半晌,她才振作了一下,說:

“不要管他了,好不好?”她聲音裏有祈求的味道。“離開他就對了。”

雪珂一瞬也不瞬地注視著雨雁,緩緩地,緩緩地搖頭。她鄭重而嚴肅地說:

“你有義務要告訴我,他到底是什麽樣的人?因為,你嫁給了我的父親。因為,我和他第一次遇到,是在你的婚禮上。第二次遇到,是在這間客廳裏!因為,是你在冥冥中操縱了一切,是你給了我這麽大的影響;讓我掉進這十八層地獄,永世不得超生!”雨雁震驚了。她震驚得幾乎跳起來,她瞪著雪珂,瞪了好久好久,然後,她用手抵著額,低呼著說:

“老天!你愛慘他了,是不是?”

慘?是的。慘,慘,慘,連三慘。

雪珂不說話。雨雁沉吟良久。

時間一分一秒地過去,兩個年輕女人彼此凝視,空氣裏有種沉重的氣氛。越來越沉重,越來越緊張。終於,雨雁看了看手表,皺著眉,咬著唇又想了一會兒。然後,她站起身來了,安撫地拍拍雪珂的手,她點點頭說:

“你坐一下,我進去一會兒馬上來。”

她轉進臥室裏面去了,然後,雪珂注意到客廳的電話有叮叮的聲響,她在臥室裏打電話,她去搬救兵了。雪珂用手支著頭,望著那電話機。搬救兵?她會打給徐遠航,很快地,徐遠航就會回來了!他們會一起敷衍她,勸解她,安撫她,然後把她送回家去。這是一次毫無意義的拜訪,是個很無聊的拜訪……她正想著,雨雁從臥室出來了,她換了件很素雅的純白色洋裝,手裏拿著皮包和一串汽車鑰匙,她簡單而明了地說:

“雪珂,我帶你去見一個人!”

雪珂有些狐疑,有些困惑,原來她並沒有去搬救兵,原來她真在幫她忙。一語不發地,雪珂拿起手提包,很快地站起來,跟著她從邊門走向車庫。雨雁有輛很可愛的小紅車,她打開門,讓雪珂進去,她再坐上駕駛座。

車子在台北市的街道上駛著,一路上,她們兩個誰也不開口。雨雁似乎在專心開車,專心得心無旁顧。雪珂則努力在抑制自己那奔馳的胡思亂想,和內心深處那種近乎痛楚的等待和悸動。她斜倚在車內,背脊僵直,眼光直勾勾地瞪視著車窗外的街道。

車子穿出台北市,駛過圓山大橋,轉向了士林的方向。再一會兒,車子轉進一條小巷,最後,它停在一棟貌不驚人的二層樓房子前面。這房子還是早期大批營造的那種獨幢而毗連的公寓,占地大約只有三十幾坪,可喜的是還有個小巧的花園。

雨雁按了門鈴。

雪珂呆立著,看看門牌,門邊沒有掛任何“××寓”字樣,沒有姓名,門內,要迎接她的不知道是什麽。一時間,她竟異想天開,說不定出來的是葉剛,另一個葉剛,完全不認得她,一個拘謹內向的小人物。電影裏有過這種故事,葉剛是個雙重性格的人:一個是感情的劊子手,另一個是老老實實的家庭男主人。

大門“豁啦”一聲開了,雪珂的心臟幾乎從嘴裏跳出來。定睛一看,沒有什麽葉剛!門內,站著個年輕的女人。她的心定了定,這才注意起這個女人,正像這個女人也在仔細地注意她一樣。這個年輕女人十分樸素,她穿了件條紋的麻布襯衫,牛仔長褲,頭發松、松地挽在腦後,用一支發夾夾著。臉上不施絲毫脂粉,可是,可是,可是她卻有動人心處!雪珂幾乎是驚訝地看著那張臉,白晳的皮膚,挺直的鼻梁,略帶憂郁的大眼睛,堅毅而頗富感性的嘴唇……這女人,如果不是額上已顯皺紋,不是眼角已帶憔悴,不是眉心輕鎖著無盡之愁……她是美麗的!不只美麗,她還有一種雪珂所熟悉的氣質,文雅,高貴,細致,這也是雨雁身上有的。或者,也是雪珂身上有的。雪珂在驚悸中,倏然體會到三個女人身上所共同的一些東西。她有些猜到面前這個女人是誰了。“我看過為他陷下去的榜樣!”雨雁說過。這就是了,這就是了。葉剛生命裏另一盞昨夜之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