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第2/4頁)

高寒扣著衣扣,斜睨著高望。他臉上有種陰沉的、壓抑的煩躁。

“約不出來!”他悶聲說。

“約不出來?”高望驚呼,“豈有此理!你坐下別動,我打個電話去代你約,我就不相信約不出來!”他伸手就去拿電話筒,“電話號碼多少?我忘了!”

高寒跳過去,一把搶過話筒,丟在電話機上。

“你少代我做任何事!”他叫著,臉漲紅了。

“怎麽了?你吃錯了什麽藥?”高望有些火了,也吼了起來,“我是出於好意,假若你把交女朋友看得比樂隊重要,咱們樂隊就幹脆解散!”

“解散就解散!”高寒也火了,叫得比高望還響。“我告訴你,高望,樂隊遲早要解散的,世界上沒有一個樂隊能維持一輩子!”

“是你說要解散的!”高望跳了起來,也去壁櫥裏拿襯衫,“好!我們也別接受電視台的節目了,我幹脆一個個去通知,要解散趁早!反正你也無心練歌,無心接受別人的邀請!……嘖嘖,”他對高寒輕蔑地撇嘴,“我真沒想到鐘可慧有這麽大的魔力!小伍也交女朋友,我也交女朋友,咱們埃及人哪一個不交女朋友,誰會交成你這副茶不思飯不想的窩囊相,簡直丟臉!”

高寒沖過去,一把抓住高望胸前的衣服,他額上的青筋跳動著,眼神淩厲而陰郁。

“高望,你敢說我窩囊!”

“你是窩囊!”高望毫不服輸地嚷著,“從蘇珮珮的舞會上認識她,你追了半年多了,越追越慘兮兮!我不知道你在搞什麽鬼!我只知道你窩囊!窩囊透了!窩囊得連男人氣概都沒有了,窩囊得……”

“當心!”高寒大吼,“我會揍你!”

“你也當心!”高望吼了回去,“我也想揍你!”

就在兄弟兩個劍拔弩張的時候,房門及時開了,高太太沖到房門口來,急急地喊著:

“你們兄弟兩個要幹嗎?如果要打架,到屋子外面空地上去打!咱們家可不是富有人家,砸碎了東西買不起!去去去!體力過剩就去空地上打去!”

高寒望著門口的母親,再看看高望,他廢然地放下手來。一種歉然的、內疚的情緒就抓住了他。混合著這種情緒,還有種深切的沮喪和懊惱。他站直了身子,直視著高望。

“不要解散樂隊,埃及人組成不易,大家都像兄弟一樣,怎麽能解散!”

“這還像句話。”高望笑了,“那麽,你晚上準去練歌嗎?八點鐘,在小伍家裏!”

他怔了怔。

“最晚九點到!”他說。

“九點?不會太晚嗎?半夜三更又唱又鬧鄰居會說話!這一小時對你就如此重要?”

“是的。”他咬緊牙關,“我夠窩囊了!我太窩囊了!今晚,我必須扭轉這種局面,我必須表明自己!是的,高望,這一小時對我很重要!”

他語氣中的鄭重和熱切使高望愕然了。他瞪視著高寒,看著他穿好襯衫,拿起外套,大踏步地沖出門去。他有些大惑不解地望著他的背影發怔。高太太追在後面問:

“你是不是又不回來吃晚飯了?”

高望拉住母親,笑了。

“他當然不回來吃晚飯了,鐘家已經把他打進吃飯人口的預算中間去了。”

“什麽意思?”高太太不解地問。

“意思嗎?”高望笑著,“意思就是,媽,你可能要有兒媳婦了。咱們大哥,最近每晚都去鐘可慧家報到!”

“鐘可慧?是同學?”

“外文系二年級的系花!追的人有一個連隊那麽多!你遲早會見到的!”

“很難追吧?”高太太擔心地說,“我看你哥哥追得相當苦,一個暑假,起碼瘦了三公斤!”

“讓他吃點苦頭也好,如果不苦,他也不會珍貴了!”高望說,也拿起外套,往屋外走去。“我只是有些弄不懂,鐘可慧對大哥一副崇拜相,似乎不是那種會用心機折磨人的女孩,為什麽大哥會追得這樣慘兮兮!”

他走出了房門,高太太看著他。

“看樣子,你也不回來吃晚飯了?”

“是。”

高太太點點頭。

“去吧!”她苦笑了一下,“孩子一長大,家就成了旅館!事實上,比旅館還簡單,不需要登記!”

高望對母親歉然而又親昵地笑笑,跑走了。

高寒呢?高寒又來到了鐘家。整個暑假,他跑鐘家跑得最勤。像有一塊無形的吸鐵石,帶著強大的吸力,就把他往鐘家吸去。每次到了鐘家,可慧笑臉迎人,翠薇噓寒問暖,文牧冷眼審察,奶奶默然接受……而盼雲呢?盼雲是難得一見的,除非到吃晚飯的時間,她決不下樓,吃飯時也目不斜視。她難得一笑,難得說話,更難得看他一眼。他的存在與不存在,好像都與她毫無關系。可是,他已經在一日比一日更深切的渴望裏,快要爆炸了。怎麽有如此冷漠的女人?怎麽有如此固執於孤獨的女人!怎麽有如此可惡的女人?怎麽有……老天!他狠狠地吸氣,怎麽有如此靈性的、典雅的、飄逸的、脫俗的、楚楚動人的女人!他快要瘋了,他真的覺得自己快要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