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第3/4頁)

“我不敏感,你是瘦了!”可慧固執地說,用吸管啜著剛送來的柳丁汁。“你不只瘦了,而且有點……有點憔悴!對了!就是憔悴兩個字。你太忙了,又要應付功課又要練唱又要上電視!”她俯過去,認真地看他。“你真的感冒了嗎?”

“唔,”高寒哼了一聲。“沒有。”

“就知道你跟我胡扯八道!小嬸嬸,”她掉頭看盼雲,“給我看看那支歌!”

“歌?”盼雲一愣,“什麽歌?”

“你們寫的那支什麽《蓮花落》啊!”

盼雲一陣心慌意亂。本能地又想逃避了。

“我必須先走一步了。”她盯著高寒,“你們‘好好’談啊!”

高寒聽出她的言外之意,看到她那警告的眼神,驀然間心頭一震,她又想逃了!他忽然覺得這一團糾結的亂麻,如果不狠心用剪刀給它一陣亂剪,就永遠理不清楚了。迅速地,他沉聲說:“不要走!盼雲!”

盼雲一驚,可慧也震動了。可慧詫異地看高寒,心裏有種模糊的警惕。

盼雲直覺到空氣中的緊張,伸手抓起了桌上的皮包,還來不及移動身子,高寒的手已經重重地蓋在她的手上,壓住了她的手和那個皮包。

“高寒!”可慧詫異極了,張大眼睛驚呼。“你在幹什麽?不要對小嬸嬸不禮貌,她是不開玩笑的!”

“我沒有開玩笑!”高寒正色對可慧說,“我一生最不敢開玩笑的就是對她!我一生最認真的就是對她!我早就想告訴你了,但是……”

“高寒!”盼雲悲痛地低喊,“不要太殘忍,高寒!請你不要再說了!”

可慧的眼睛睜得那麽大,睫毛整排往上揚著。她心中迷糊極了,混亂極了,驚異極了……以至於連思想的余地都沒有。她看高寒,看盼雲,輪流看著他們兩個。心裏隱隱有些明白,又完全不願去相信它。她張著嘴,錯愕而結舌地問:

“你們到底在幹什麽?你們……你們講的話,我都……我都聽不懂……”她的嘴唇發抖了,她的心開始顫栗起來,她那女性的直覺和纖細使她越來越體會出一些可怕的事,她不願,也不能相信的事!

“可慧——”高寒把頭湊近了她。溫柔、堅定、勇敢而“殘忍”地說,“請你幫我一個忙,幫我去追求你的小嬸嬸,因為——我愛她!”

可慧定定地看著高寒,眼底是一片迷惘的空白,她面頰上的血色倏然消失,自得像一張紙,嘴唇緊閉著,呼吸急促而不穩定。

盼雲的手心冰冷,全身的血液都在凝結。高寒!你這殘忍的、沒有人性的渾球!

“可慧!”盼雲掙紮著說,“你不要聽他的!高寒在跟你開玩笑!你知道,他……他……他從來沒有一句正經話……”眼淚在她眼眶中打轉,她伸手去握住可慧的手。“你知道他愛開玩笑……你……”

可慧掉過眼光來看盼雲,她嘴唇上的血色也消失了。

“是的……”她清清楚楚地說,“我知道!”

“你知道,是嗎?”盼雲急切地要安慰她,急切地要穩定住那只在自己掌心中發抖的小手。“你知道高寒最愛胡說八道,最喜歡開玩笑,什麽人的玩笑都開……”

“盼雲!”高寒咬牙說,“不要這樣子!不要再戴上假面具,我們三個既然已經面對面了,大家就把實情都抖出來!我再也不能演戲,再也不能利用可慧……”

“高寒!”盼雲阻止地叫。

“可慧,”高寒不顧一切地說,“我抱歉,我抱歉,我抱歉到極點。自從在你家見到盼雲以後,我就完了!坦白說,我心中再沒有容納過其他的女人!”

盼雲閉了閉眼睛,只覺得頭暈目眩。再睜開眼睛的時候,她發現可慧仍然注視著她,深深地注視著她。可慧那大大的黑眼珠怪異而迷蒙。她很平靜,平靜得幾乎讓人詫異。伸出手來,她非常溫柔非常溫柔地用手指去觸摸盼雲的眼角,抹去了一滴淚珠。

“小嬸嬸,”她柔聲說,“你為什麽哭?”

盼雲的心痙攣著,混亂地望著可慧。可慧的溫柔使她更加痛苦,更加有犯罪感,更加慚愧而自責了。她噙著淚,低低地說了句:

“可慧,原諒我!”

可慧點點頭,細心地再抹去她眼角的淚珠,她伸手摸了摸她的頭發,她瘦削的肩,和她那冰冷的手指。她再度用最最甜蜜和溫柔的聲音說:

“小嬸嬸,我知道了。我終於知道什麽叫貓哭老鼠了,什麽叫兔死狐悲了。你知道嗎?”她微笑起來,好動人好動人的微笑。“你有很美麗的眼淚!”

盼雲怔在那兒,面色變得比可慧更蒼白了。

可慧轉過頭來,面對著高寒,她繼續微笑著,繼續用那溫柔甜蜜的聲音說:

“你為什麽對我抱歉?永遠不需要對我抱歉!我從來就沒有扮演過愁苦的角色,也從不需要任何安慰與同情!以前不需要,以後也不需要!”推開了面前的柳丁汁,她站起身來,把手提袋甩在背上,她的姿態優美而瀟灑。回過頭來,她再對盼雲嫣然一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