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第3/5頁)

“謝謝你!三姐!你一直是個有深度、有思想、有觀察力的好女孩……”

話還沒說完,他已經打開房門,往外直沖了出去。正好周媽捧著個托盤走進來,兩人差點撞了個滿懷。周媽直著脖子叫:

“怎麽了?少爺?東西還沒吃,又要到哪裏去?”

殷超凡一眼看到托盤裏有一盤炸豬排,伸手就抓了一塊,一面吃著,一面三步並著兩步地往樓下沖,周媽哇啦哇啦地叫著:

“這是怎麽的?少爺?越過越小了!”

殷超凡跑進客廳,對父母倉促地拋下了一句話:

“我有點重要事,馬上要出去!”

他跑了。殷太太望著他的背影發怔,無論如何,他已經不是那樣愁眉不展,怒容滿面了。他的神態是興奮的,他的腳步是輕快的,到底是孩子!她擡頭看看,不見雅珮下來,她就走上樓去,到了殷超凡的門口,她看到雅珮正坐在沙發裏,對著桌上的托盤發呆。她扶著門,笑嘻嘻地叫了一聲:

“雅珮!”

雅珮擡起頭來,望著母親。

“還是你有辦法,這孩子把自己關了三天了,又不吃、又不喝、又不睡,快要把我急死了。這下好了,你幾分鐘裏就把他治好了!只有你們年輕人了解年輕人!”

雅珮愣愣地看著殷太太。

“媽媽,”她慢吞吞地說,“只怕問題並沒解決,反而剛剛開始呢!”

“怎麽呢?”殷太太不解地皺起眉頭。

“走著瞧吧!”雅珮低嘆了一聲,“是問題,或不是問題,也都在你們的一念之間!”

殷太太是更迷糊了,怎麽回事?現在兒女們說的話,都像打啞謎一樣,如此讓人費解呢?

這兒,殷超凡開著車子,很快地沖到大街上去了。當車子一駛到馬路上,迎面,從窗口撲進來的秋風就使他精神一爽。那涼涼的、濃濃的秋意包圍著他,而且,下雨了,那絲絲細雨給他帶來一種近乎酸楚的激情。呵,芷筠!他心裏低低呼喚著,如果你受了一絲絲的、一點點的委屈,都是我的過失!呵!芷筠,我是一個怎樣的渾球啊!我原該對你一切坦白,讓你遠離所有的傷害!呵,芷筠!芷筠!芷筠!

他的車子已開上了往饒河街的路上,可是,忽然間,一個念頭從他心底飛快地閃過,看看手表,才七點多鐘!他改變了目標,掉過車頭,他往反方向疾馳而去。

芷筠在床上躺了幾天,其實,她並沒有什麽大病,只是吃得太少,再加上睡眠不足。這幾天,她沒有去上班,方靖倫固執地要她在家裏休息。也好,她躺在家中,有了太多的時間來思想。霍立峰知道她病了,每天都好意地來帶竹偉出去,方靖倫則又送花,又送食物。於是,她想,她可以嫁給霍立峰,跟著他去過那種“喝一點酒,小心地偷,好好說謊,大膽爭鬥”的日子。她也可以跟方靖倫,讓他金屋藏嬌,最起碼可以一輩子不愁衣食。她累了,她太累了,她真想休息!可是……可是……可是,唉!唉唉!她嘆著氣,把自己的頭深埋在枕頭裏,無論她跟了這兩人中的哪一個,她知道,自己的命運都只有一項:她會死去!她會在感情的饑渴中憔悴至死!因為——在她心底一天比一天加深的痛楚和瘋狂的想念中,她覺得,自己已經快死了!盡管身體上並無病痛,但是,精神上,她已經快死了!

這晚,她仍然躺在床上,懨懨地,無精打采地,昏昏沉沉地躺著。白天,方靖倫來看過她,他曾建議幫他們姐弟搬一個家。她拒絕了,這棟屋子雖狹小簡陋,卻是父親唯一留下的財產,她不想搬,在她做決定之前,她不想搬!方靖倫望著她,深思地說了一句:

“可能,這小屋裏有你太多的回憶吧!”

回憶?是的,怎麽沒有?在這小屋裏,她曾第一次為他包紮傷口,在這小屋裏,她曾第一次聽他訴說愛情,也是在這小屋裏,她曾第一次為他獻上過她的初吻他!他!他!為什麽自己腦子裏只有他,她重重地甩頭,卻甩不掉他的影子!他!他!他!他像個魔鬼般跟著她呵!她嘆氣了,於是,方靖倫也嘆氣了。

現在,夜色已深。窗外在下雨了,她聽到那滴滴答答的雨聲,從屋檐上墜落下來。風在窗欞上輕敲著,雨滴疏一陣,密一陣地撲著窗子,發出簌簌瑟瑟的秋聲。雨,為什麽人在悲哀的時候,那雨聲就特別撩人愁思呵!她懨懨地躺著,床頭前有一盞小燈,在那幽暗的、一燈如豆的光線下,她望著玻璃上雨珠的滑落。夜色裏,那窗玻璃上的雨珠,閃爍著亮晶晶的光芒。一時間,她把所有念過的,前人有關“雨”的詞句都想了起來。“枕邊淚共階前雨,隔個窗兒滴到明!”“窗外芭蕉窗裏人,分明葉上心頭滴!”“無聊最是黃昏雨,遮莫深更,聽盡秋燈,攙入芭蕉點滴聲!”“梧桐樹,三更雨,不道離情正苦,一葉葉,一聲聲,空階滴到明!”最後,她的思想停在一闋詞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