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第4/5頁)

殷文淵深深地看了雅珮一眼。

“我知道他指的是什麽,”他冷冷地說,“我派出去的人已經打過電話來,很多鄰居都聽到那場爭吵……哼!”他仰靠進沙發裏,死命咬著那根本沒點火的煙鬥。從齒縫裏迸出一句話來:“為了那個霍立峰!”他望望裏面那張病床,“咱們這傻小子,這次真是陰溝裏翻船!白白浪費了感情不說,還被打成這樣子!瞧吧!這事我決不會這麽容易罷手!我已經叫張律師去寫了狀子!那董家姐弟……哼!”

雅珮注視著父親,深思地說:

“爸,你不能聽鄰居們的傳言呀!道聽途說,不能完全取信的!好歹等超凡完全清醒了,問他自己是怎麽回事再說,好不好?爸!這個狀子嗎,您也問問超凡再講吧,說不定……說不定是一場誤會呢?”

“誤會?”殷文淵眼光森冷地望著女兒,“遍體鱗傷,總不是誤會吧?即使是誤傷人命,也要判過失殺人的,你懂嗎?”

雅珮低下頭去,不再說話,只是蹙緊眉頭,困惑地深思著。夜已經很深了,早有殷家親友打電話從餐廳叫了飯菜進來,大家圍著桌子,都是食不知味。飯菜撤除的時候,一位護士小姐好奇地說了句:

“門外那位小姐,從中午坐到現在,連飯也不吃,真是奇怪!”

“什麽?”雅珮直跳了起來。“門外什麽小姐?”

“她還沒走嗎?”殷文淵怒氣沖沖地站起身來。“醫院裏的警衛呢?叫他們趕她走!”

“爸!”雅珮阻止地喊了一聲。“我和她談談去!”

“有什麽好談的?她能言善道,連我都幾乎被她說服過。你就叫她走!告訴她,想見超凡,是絕不可能的事!要她死了心吧!”

雅珮走出病房,一眼就看到了芷筠,她蜷縮地、瑟縮地坐在那張長沙發上,屋頂的日光燈,冷冷地照射在她發際肩頭。在那寂無人煙的小廳裏,她看來好渺小,好瘦弱,好孤獨。她低垂著頭,雙手重疊著放在裙褶裏,一動也不動,像個小小的雕像。雅珮走到她身邊,不由自主地,心裏就浮起了一股憐憫和同情的情緒,她站在她面前。芷筠覺得有人走近了自己,一片陰影遮了過來,她沒有擡起頭,也沒有移動。她所有的神經,都幾乎陷在一份麻木裏,那過分而無望的期待,早已絞碎了她的五臟六腑,她唯一有感覺的,只是那扇門開開關關,人出人進,而她,卻被關在門外。

“董小姐,”雅珮叫著,把手壓在她的肩頭。“董芷筠,芷筠?”她改了三次稱呼。

芷筠迷迷茫茫地擡起頭來了,她的眼珠黑得像漆,臉色白得像紙,嘴唇上有一點猩紅色的血漬。她張大了眼睛,困惑、畏怯、迷亂地看著雅珮。

“我——可以見他嗎?”她問,聲音低低的、啞啞的、怯怯的、微微顫抖的。

雅珮身不由主地在她身邊坐了下來,輕輕地,她握住芷筠的手,她的手冷得像冰柱。雅珮注意到她只穿了件淺灰色的毛衣,和一件同色的薄呢裙子。

“不,芷筠。”她溫柔地說,“他睡著了,你見他也沒用。而且,爸爸在裏面……”

她點點頭,睜大眼睛對著她。

“他不許我見他。”她低語。揚著睫毛,她的眼光像只受傷的、膽怯的雛鳥。“他好嗎?”她費力地問。

“超凡嗎?他很痛苦,你知道。”雅珮說,又安慰地拍拍她的手背。“放心,他會很快就好起來,他年輕,身體又壯,復元能力是很快的!”她凝視芷筠,終於問了出來,“你能不能告訴我,到底是為什麽打起來?”

她的睫毛垂下去了,頭也垂下去了,她似乎在思索,“努力”地思索,“早晨”的事像幾百年前發生的了,她咽了一口口水,輕聲地、機械化地、率直地說:

“為了霍立峰。”

果然!父親調査的並無錯誤!雅珮深吸了一口氣,心裏在暗暗嘆息。芷筠望著自己的裙子,望著自己的手指,她的思想不在霍立峰身上,她渴望著、迫切著、期待著的只有一件事。

“他一醒過來嗎?”

“超凡嗎?”雅珮從深思中回過身來。“是的,醒來過一下下。”

“他——”她的聲音低得像耳語。“提到過我嗎?”

“是的。”

她的頭擡起來了,睫毛也揚起了,那對毫無生氣的眸子忽然閃亮了,她的嘴唇顫抖著,聲音也顫抖著:

“他說我什麽?”

雅珮不想說,不忍心說,可是,芷筠那閃爍的大眼睛是讓人無法回避的,那迫切的神態是令人無法隱瞞的。她悲哀地望著芷筠,誠懇而真摯地說:

“我不知道你們之間發生了什麽事,他似乎很傷心,他說——”她頓了頓,坦白地看著芷筠。“他說你太殘忍!我不知道他為什麽這樣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