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

王爺經過好幾天的調查,小寇子、阿克丹、常媽,以及龍源樓的掌櫃,都叫過來一一盤查清楚,這才把吟霜的身世弄明白了。最起碼,是他“白以為”弄“明白”了。關於在龍源樓駐唱,多隆調戲,皓禎救人,白老頭護女身亡,吟霜賣身葬父,到帽兒胡同,皓禎“金屋藏嬌”,直至冒充小寇子的親戚,被雪如帶入府來……這種種經過,都弄得清清楚楚。王爺在震驚之余,心底某種柔軟的感情,卻不能不被這一對小兒女給勾引出來:多麽曲折,又多麽感人的一段情呀!王爺不笨,人世間的滄桑看了很多,王室的勾心鬥角也經歷了不少,對多隆這種人,可以說是司空見慣,了解得透徹極了。等到他把這所有經過,都弄清楚之後,雖然“被欺騙”的感覺仍然深重,但對那白吟霜,卻有滿心同情,對那失去的“孫兒”,更生出一份“痛惜”的情緒來。但是,國有國法,家有家規!這種種“蒙蔽”和“欺騙”,不能不罰!於是,小寇子被拉入刑房,痛責了二十大板。阿克丹自請懲罰,跪在練功房一晝一夜。雪如見皓禎身邊的兩大親信,都不能逃過,就拉著王爺的袖子,急切而衷懇地說:

“如果你還要罰皓禎和吟霜,那你就罰我吧!隨你要把我怎麽樣,但你絕不可以去動他們一分一毫!吟霜受了這麽多委屈,已經痛不欲生,至於皓禎,早被這樣的身心煎熬,折磨得不成人形了!你雖是王爺,也是父親呀!你已經親眼看到他們兩個這種生死相許的感情,你就算不了解,也該有份悲憫之心吧!”

“哼!”王爺輕哼了一聲,心中早已軟化,嘴上卻不能不維持著王爺的尊嚴。“希望家裏所有的欺騙,到此為止!如果再發生欺騙的事情,我定不饒恕!”

雪如心中,“咚”地重重一跳。欺騙!這王府中最大的一樁“欺騙”,該是“吟霜”了。

就在王爺調查事情經過的這兩天中,雪如也趁吟霜熟睡時,悄悄核對了她肩上的烙痕。“梅花簪”與“梅花烙”分厘不差,雖然只是匆匆一比對,已讓雪如和秦嬤嬤屏止呼吸,淚眼相看。然後,在無人時刻,雪如握著吟霜的手,小心翼翼地,盤問了吟霜的身世:

“孩子,我從不曾問起你的父母,到底,你母親是怎樣的人?你有兄弟姐妹嗎?你還有親人嗎?”

“不!我沒有兄弟姐妹,我是獨生女,我娘是在四十歲那年,才生了我的!”

“哦?”

“我爹名叫白勝齡,是個琴師,拉一手好胡琴。我娘多才多藝,會京韻大鼓,也會唱各種曲子,還能寫詞。當年他們在京裏駐唱,我也是在京裏出生的!”

“哦!”雪如喘口氣。“你是哪一年哪一日出生的?”

“我是戊寅年十月二日生的!”吟霜擡頭,熱烈地看著雪如。“我和皓禎談起過,才知道我們是同年同月同日生!實在太巧了!”

雪如早已百分之百、千分之千、萬分之萬地斷定了吟霜的身份,瞅著她,她整個心絞扭著,絞得又酸又痛。她深抽了口氣,紛亂地再問了句:

“那時候,你們住在京城的什麽地方?”

“我小時候,住在郊外,一個叫杏花溪的小地方!”

杏花溪?杏花溪!那就是二十一年前,孩子順水漂流的小溪呀!原來她竟被這白氏夫婦撿了回去!什麽都不必再問了,什麽都不必懷疑了!雪如怔怔地看著吟霜,看著看著,就一把把她擁入懷中,緊緊地摟著,激動地說:

“聽著!孩子呀!你的苦難都已過去!因為,從現在起,就是有五雷轟頂,也有我給你擋著!”

那天,雪如帶著秦嬤嬤悄悄出府,到了香山公墓,去祭拜白勝齡的墳。在墳前,雪如虔誠地燒著香,跑了下來,恭恭敬敬地叩了三個頭,低低祝禱說:

“白師父,白師母,你們在天之靈,請受我三拜!謝謝你們養大了我的女兒,謝謝你們愛護她,養育她,把她調教得如此之好!如今,我已相信因果循環,但願來世,我們再結因緣,我願效犬馬之勞,以報今生之恩!”

吟霜的身世,雖已大白,可憐的雪如,卻不能相認。秦嬤嬤說得對,這是全家要受牽連的欺君大罪,是必須死死咬住的秘密!雪如咬緊牙關,緊緊封鎖著自己的秘密。但,聽到王爺口口聲聲談到“欺騙”時,怎能不心驚肉跳,字字鉆心呢?這才明白,二十一年前的一個行動,競要付出一生慘痛的代價!如果僅僅是自己的一生也就罷了,若要連累到吟霜和皓禎的一生,她真是罪莫大焉,死有余辜了!

小寇子挨打,阿克丹受罰,吟霜失掉了孩子……皓禎承受了這所有的一切。是的!王爺說的:國有國法,家有家規!

這天下午,他帶著府裏幾個武功高手,直奔公主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