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第4/5頁)

“知道這支曲子嗎?聽過嗎?”

“不,沒聽過。”

“這就是《夢的衣裳》!”他說,“我並不喜歡這些做夢呀,衣裳呀的歌詞,太女性化了,但是,我承認它很美。尤其最後兩句:請你請你請你——把這件衣裳好好珍藏!”

“我想,你是無夢也無情的!”她說,冷冷地看著他,想著那個被驅逐的下雨天。“你也不會去珍藏一件夢的衣裳!”

“當你連夢都沒有的時候,你就什麽都沒有了。”他說,眼光定定地停在她臉上。“我想,我應該學著去尋夢,去追求一些東西!也珍藏一些東西!”他把雙手伸給她,命令地說,“過來!不必把我看成魔鬼,我不會吃掉你!”

她倒退了一步,她不想再被他捉住。

“我聽說了你母親的事,”她說,“我很遺憾。”

他跳起來,一把抓住了她的手,把她拉到自己的面前,動作突兀而野蠻。她嚇了好大一跳,但,她已被他牢牢地握住了。

“我不想談我母親!”他粗魯而喑啞地說。

“那麽,就不要談吧!”她說,突然體會到他那冷漠的外表下,藏著多麽深切的悲哀。

“我曾經想讓她過幾天好日子,”他自己談了起來,“曾經想闖一番事業,打一個天下送給她,曾經希望有一天,人人都會尊敬地對她脫帽鞠躬,喊一聲:萬老太太,您好!可是,她——沒有等我。”他的頭垂著,眼睛注視著她的手。“所以,你瞧,”他低啞地說,“我並不是沒有夢,我也有。只因為那個夢太遙遠,我就必須用粗魯野蠻和放浪形骸來偽裝自己。”

她不說話,她不敢也不能說話,她發現他第一次這樣坦率地剖白自己。這使她感動,使她充滿了憐恤與同情。下雨天的爭執已經很遙遠了,遙遠得像幾百年前的事了,她幾乎不復記憶了。她舉起手來,輕輕地撫摸他的頭發,就像奶奶常常撫摸自己的頭發一樣。

“我聽說你病了一場,”他繼續說,仍然沒有擡頭看她,“我想,我要負一些責任。我曾經坐在這兒連夜彈琴給你聽,我不知道你聽見沒有?這兩天,我天天在這兒彈,只希望能讓你見我一面。你不來,那麽,你是不願意見我了?我本可以直接闖到桑家去,但,我不想驚嚇奶奶……那是個幾乎和我母親一樣偉大的女人。所以,我就讓潔然去了。我在走以前必須見你一面,雅晴。”

“在走以前?”她一驚,在他身邊坐了下去,她伸手扶著他的肩膀,讓他面對自己。“你要走到什麽地方去?”她問,尋找著他的眼光。

“去追求我的前途,”他迎視著她的眼光。清晰地說,“我不想再做個飄蕩的遊魂。這些年來,從沒有人用這種棒子來敲醒我,除了你,雅晴。”

“你預備怎麽開始?”

“首先離開那個木屋區,然後我要去唱歌,我從不認為歌唱是個男人的職業,尤其像我這種男人!所以,那是個過渡時期,我要好好地、認真地唱一段時間。你信嗎?如果我認真而努力,我會成為一顆‘巨星’!”

“我相信。”她誠摯地說。

“等我賺到一些錢,我要去辦個牧場,或是農場。今天,我在報上看到任顯群辦農場的經過,我很感動,不論他做錯過些什麽,他從一個顯赫的大官變成個開墾的農夫,這需要毅力和勇氣,是不是?”

她默默點頭。

“我媽死了,潔然早就有了男朋友,只為了媽和我才拖延著婚事,現在,她也該嫁了。我已經一無牽掛,除了——你。”他深刻地凝視著她了,眼底的神情非常古怪。“不,”他又說,“你也不會成為我的牽掛。”

她仍然不說話,只是瞅著他。

“我有一條遙遠的路要走,自己都不知道未來如何,這可能是條漫長而辛苦的道路,我必須自己去走!我不能讓你來扶我……”

她輕輕地揚著睫毛,輕輕地笑了。

“你真正的意思是,你不能有任何牽累。”她說,溫柔地望進他眼睛深處。“我想,我終於有些了解你了。有些男人,生來就屬於孤獨,生來就不是家庭的附屬品。你就是那種男人,所以,當初你根本不想和桑桑結婚。雖然你很愛她。”

“是的,我不知道這樣會殺了桑桑。”

“放心,”她低語,“我不是桑桑。”

“你確實不是,”他的眼珠一瞬也不瞬,“桑桑愛我,你並不愛我。”

她驚愕地瞪他。

“你怎麽知道?”她坦率地說,“連我自己都不知道呢!”

“如果你被愛過,你就會知道什麽是愛。”他說,“桑桑永遠抵制不了我用吉他對她的呼喚,桑桑會追隨我到海角天涯,桑桑跟我生氣頂多只能維持三分鐘……最主要的,如果我叫桑桑跟我走,她不會撲向別的男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