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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哥哥!你還不住手!我已經報了警察!警察來抓你們了!”

他睜開眼睛,勉強集中自己要渙散的思想和意識,於是,他看到殷采芹撲了過來,和身撲在殷振揚身上,死命用胳膊抱住了殷振揚的手臂,殷振揚大吼著:

“你瘋了?你這個不要臉的小婊子!走開!”他一把把殷采芹推翻到地上。采芹跌倒了,但她爬起來,又和身撲向她哥哥,喬書培心中大急,采芹,你在送死!果然,“啪”的一聲,殷振揚給了采芹重重的一耳光,采芹又跌倒了。但是她再爬了起來,第三度撲了上去……

忽然間,警笛狂鳴,人聲雜沓,那些抓住喬書培的大漢猛然松手,大家哄然一聲,四散奔逃。喬書培對前面栽了過去,終於失去了知覺。

醒來的時候,他已經躺在自己的床上了。父親正用一種沉痛而憂郁的眼神,默默地望著他。他周圍全是人,放眼看去,有小胖,有阿松,有雅麗,還有其他幾個要好的同學。他試著摸索自己,才發現下巴上、面頰上,全都綁上了繃帶。他的手無力地垂了下來,只覺得渾身上下,無一處不痛。他張開嘴,用舌頭舔舔嘴唇,他整個嘴唇都破了腫了。他望著雅麗,費力地、模糊不清地、喃喃地說:

“雅……麗,采芹她……她……”

“她給她爸爸捉回去了。”雅麗立即說。

他搖了搖頭,心裏又恐懼又擔憂,他們父子會殺了她!他想起她手臂上的血痕,想起殷振揚對她揮去的一耳光,他瞪著雅麗,欲言又止。

喬雲峰注視著兒子,他嘆了口長氣。

“放心,書培,”他沉聲說,“老虎也不吃自己的孩子。你還是多關心一下你自己吧!我已經在警察局報了案,他們會治殷振揚的罪。”

他望著父親,心裏有幾百種矛盾的情緒。如果殷振揚因此坐牢,他們和殷家的仇,也就再也解不開了。他無法說任何話,也無法表示任何意見,只是疲倦地閉上了眼睛。同學們看他倦了,也都紛紛告辭了。當同學都走了,喬雲峰才坐在兒子身邊,用手緊緊地握住了喬書培的手。

“下學期,我們搬到台中或高雄去。”喬雲峰說。

喬書培一震,立即睜開了眼睛。他看到父親好憂郁好憂郁的眼光,好沉重好沉重的神情。他掙紮著說:

“爸……”

“不要說話!”喬雲峰憂愁地命令著,“我本來想,我已經在這兒住了快十年了,我幾乎愛上了這個小城。但是,唉!”他嘆了口長氣,“十年前,我為你母親而隱蔽了自己,十年後,似乎又該為了你,放棄這小城!”

他在枕上搖頭,拼命地搖頭,困難地說:

“不要,爸爸。不要!”

“不要?”喬雲峰問。

“不要!”

“你要留在這小城裏?為了我,還是為了殷采芹?”

他苦惱地把頭轉向一邊。

“為了這小城,”他呻吟著,口齒不清地說,“我也愛它,它像是我的家鄉,我是在這兒長大的,不能讓殷家把我們從這兒趕走。”

喬雲峰皺了皺眉。

“由衷之言嗎?”他沉吟地問,“我很懷疑。我不信任你,書培。你留在這兒,恐怕還是為了殷采芹。不過,你說動了我,好吧,讓我仔細地考慮考慮這件事。”

喬書培在床上整整躺了一星期,在這一星期裏,父親絕口不提殷家,也不提遷居到其他城市的事。喬書培也不敢多問,一星期後,他重新回到學校裏。

到了學校,他才知道殷振揚被開除了。而殷采芹呢?自從打架出事那天之後,她就沒有到學校來上過課。這使喬書培大大不安,大大震驚了。雅麗找到了他,遞給了他一封信,安慰地說了句:

“看了,你就懂了。”

他打開信封,抽出信箋,那封信簡短而扼要,顯然寫得很倉促。雖然只有寥寥數語,卻充滿了愴惻與無奈:書培:

我被遣送到蘇澳姨媽家裏去了,我轉學到那兒一家教會中學,我會過得很好,你放心。

哥哥再也不會找你麻煩了,你爸爸撤銷了傷害告訴,條件是保障你以後的安全和送走我,我想,與其你轉學不如我轉學,所以,我走了。

日子長得很,是不是?書培,我們都還好小好小,小得沒有力量改變這個世界上的許多事,但是,有一天我們也會長大,是不是?

我會在蘇澳寫信給你,寄到雅麗家轉交,你呢?你不能寫信給我,教會學校很嚴,我又受到特別監視。不過,這兒也有海灘,也有漁港,我會天天在海邊去聽海鳥的叫聲:“寄寄寄去去去!”我要練習把那聲音聽熟。總有一天,我還是要回到白屋的。我回來的時候,希望那海鳥會在我窗子底下叫。會嗎?書培?

臨行不能看你,只能草草寫兩個字,珍重!書培!珍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