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非常巧合,在婚禮的前一天,綠萍收到了從美國麻省理工學院寄來的信,他們居然給予了她高額的獎學金,希望她暑假之後就去上課。綠萍坐在輪椅上,沉默的看著那封信,父親和母親都站在一邊,也沉默的望著她。如果她沒有失去一條腿,這封信將帶來多大的喜悅和驕傲,現在呢?它卻像個諷刺,一個帶著莫大壓力的諷刺。我想,綠萍可能會捧著那通知信痛哭,因為她曾經那樣渴望著這封信!但是,我錯了,她很鎮靜,很沉默,有好長的一段時間,她只是對著那封信默默的凝視。然後,她拿起那份通知來,把它輕輕的撕作兩半,再撕作四片,再撕成八片,十六片……只一會兒,那封信已碎成無數片了。她安靜的擡起頭來,勇敢的挺了挺背脊,回頭對母親說:

“媽,你不是要我試穿一下結婚禮服嗎?你來幫我穿穿看吧!”

噢,我的姐姐!我那勤學不倦,驕傲好勝的姐姐!現在,她心中還有些什麽呢?楚濂,只有楚濂!愛情的力量居然如此偉大,這,是楚濂之幸?還是楚濂之不幸?

婚禮的場面是嚴肅而隆重的,至親好友們幾乎都來了。綠萍打扮得非常美麗,即使坐在輪椅中,她仍然光芒四射,引起所有賓客的嘖嘖贊賞。楚濂莊重而瀟灑,漂亮而嚴肅,站在綠萍身邊,他們實在像一對金童玉女。我凝視著他們兩個,聽著四周賓客們的議論紛紜,聽著那鞭炮和喜樂的齊聲鳴奏,聽著那結婚證人的絮絮演講,聽著那司儀高聲叫喊……不知怎的,我竟想起一支蓓蒂·佩姬所唱的老歌:“我參加你的婚禮”,我還記得其中幾句:

“你的父親在唏噓,

你的母親在哭泣,

我也忍不住淚眼迷離……”

是的,我含淚望著這一切,含淚看著我的姐姐成為楚濂的新婦,楚濂成為我的姐夫!於是,我想起許久以前,我就常有的問題,將來,不知楚濂到底是屬於綠萍的?還是我的?現在,謎底終於揭曉了!當那聲“禮成”叫出之後,當那些彩紙滿天飛灑的時候,我知道一切都完成了。一個婚禮,是個開始還是個結束?我不知道,楚濂推著綠萍的輪椅走進新娘室,他在笑,對著每一個人微笑,但是,他的笑容為何如此僵硬而勉強?我們的眼光在人群中接觸了那麽短短的一刹那,我覺得滿耳人聲,空氣惡劣,我頭暈目眩而呼吸急促……我眼前開始像電影鏡頭般疊印著楚濂的影子,楚濂在小樹林中仰頭狂叫:

“我愛紫菱!我愛紫菱!我愛紫菱!”

楚濂在大街上放聲狂喊:

“我發誓今生今世只愛紫菱!我發誓!我發誓!我發誓!”

我的頭更昏了,眼前人影紛亂,滿室人聲喧嘩……恭喜,恭喜,恭喜……何喜之有?恭喜,恭喜,恭喜……何喜之有?恭喜,恭喜,恭喜……

費雲帆把我帶出了結婚禮堂,外面是花園草地,他讓我坐在石椅上,不知從那兒端了一杯酒來,他把酒杯湊在我的唇邊,命令的說:

“喝下去!”

我順從的喝幹了那杯酒,那辛辣的液體從我喉嚨中直灌進胃裏,我靠在石椅上,一陣涼風拂面,我陡然清醒了過來。於是,我接觸到費雲帆緊盯著我的眼光。

“哦,費雲帆,”我喃喃的說:“我很抱歉。”

他仔細看了我一會兒,然後,他用手拂了拂我額前的短發,用手攬住我的肩頭。

“你不能在禮堂裏暈倒,你懂嗎?”

“是的,”我說:“我好抱歉。現在,我已經沒事了,只因為……那禮堂的空氣太壞。”

“不用解釋,”他對我默默搖頭。“我只希望,當我們結婚的時候,禮堂裏的空氣不會對你有這麽大的影響。”

我一把握住了他的手。

“為什麽要這樣說?”我懊惱的叫:“我已經抱歉過了,我真心真意的願意嫁給你”。

“哦,是我不好。”他慌忙說,取出手帕遞給我,溫柔的撫摸我的頭發。“擦擦你的臉,然後,我們進去把酒席吃完。”

“一定要去吃酒席嗎?”我問。

他揚起了眉毛。

“唔,我想……”他沉吟著,突然眉飛色舞起來:“那麽多的客人,失蹤我們兩個,大概沒有什麽人會注意到,何況,我們已經參加過了婚禮。”

“即使注意到,又怎樣呢?”我問。

“真的,又怎樣呢?”他說,笑著:“反正我們一直是禮法的叛徒!”

於是,我們跳了起來,奔向了他的車子。鉆進了汽車,我們開始向街頭疾馳。

整晚,我們開著車兜風,從台北開到基隆,逛基隆的夜市,吃小攤攤上的魚丸湯和當歸鴨,買了一大堆不必需的小擺飾,又去地攤上丟圈圈,套來了一個又笨又大的磁熊。最後,夜深了,我抱著我的磁熊,回到了家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