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章 欲訴冤二爺推勸(第3/7頁)

居沐兒松了口氣,在心裏盤算了一遍,終於問:“相公,皇上是什麽樣的人?若是百姓有冤,找他相訴,能管用嗎?”

“要看是什麽冤,要看是什麽人,要看牽扯到誰,要看這事對皇上自己有沒有益處。”龍二不假思索地答,語氣裏再無調侃。

居沐兒沉默下來。

龍二接著又說:“皇上是一國之君。沐兒,你要記住,但凡有權有勢之人,無論位置高下,都必有其顧忌與思慮,沒有人會是純善之人。”

居沐兒沒說話,她知道這些。

龍二也靜默了一會兒,然後問:“你打算告訴我什麽嗎?”

居沐兒猶豫了一會兒,終於道:“二爺,兩年多前,史尚書被滅門一案,師先生是蒙冤的。”她此言一出,便感覺到龍二的身體微微一僵,似乎非常意外。

“我想為師先生申冤。”

這下龍二的身體整個僵住。

他很吃驚。

他是知道居沐兒遊走市坊給一些大戶人家、青樓女子還有布衣孩童教琴,他起初也曾覺得有些奇怪,居老爹的酒鋪子不愁養不了她,為何她自己還要如此操勞?

但他以為這原是她自己喜歡教琴不願困在屋子裏,且她婚後很安分地在府裏待著,他便沒再多想。

可如今她說她想為別人申冤,他忽然明白了:她這般處事,是在尋機探聽消息。

誰會想到,一個瞎了眼的女子會想給一個舉國震驚的大案翻案?

“那師伯音是你何人?教過你琴?”

“未曾教過。只是慕名已久,與其他琴師一樣,我對師先生的琴技甚是仰慕。”

“既是無親無故,為何想要為他申冤?”

居沐兒眨眨眼,黑暗之中,仿佛看到了龍二盯著她的炯炯目光,道:“同是愛琴之人,難免惺惺相惜。師先生琴中聖者,若是蒙冤,自當要為他申訴,否則實難心安。”

龍二沉默良久。居沐兒緊張得心怦怦直跳。

過了好半天,他終於問:“為什麽你會覺得他是冤死?”

“他臨刑前的琴音告訴了我。”

“是嗎?他的琴音是怎麽說的?”

“這個重要嗎?”居沐兒皺起眉頭,難道不是該細究如何蒙冤、如何訴冤嗎?

“自然是重要的,你且說說看。”

居沐兒聽不出龍二聲音裏的情緒。此時躺在她身邊的,是那個精明幹練沉穩不動聲色的龍二爺,不是她那位別扭愛鬧喜歡逗弄人的爺了。

“好吧。是這樣的,師先生的琴曲分成兩個部分,前一部分訴冤,後一部分陳因。訴冤的部分,他剪碎糅合了五首名曲。一首名《緣》,那是一首有名的情曲,講述一對男女相愛,最後卻因男的奔赴前程,勞燕分飛,有緣無分,情歸無處。師先生將這首曲子截了四種變化分排在曲子裏,調子不一,‘緣’之意化成了遠、怨、冤。另一曲,名曰《遠征》,源於涼國古將傳說,說的是一位農家漢子被冤充軍,後來卻成為大將保國,最後戰死沙場的故事,這裏頭,也有個‘冤’字。另一曲,是盛行的《金榜題名》,即中了功名報喜時都會彈奏的那首,相公一定也曾聽過。”

龍二忍不住道:“這曲子裏也有故事?故事裏也有‘冤’字?”

“不,曲子裏沒故事,也沒有‘冤’字,只是表達苦讀詩書最後金榜題名的喜悅之情。但這首曲子,師先生是用那首《緣》的手法彈的。”

居沐兒想了想,不知道該怎麽解釋曲子變換的手法門道,她“嗯”了半天,道:“其實就是曲律和節拍上……”

“好了,你說得對,這些不重要。”

龍二的這話讓居沐兒松了口氣,跟一個完完全全的門外漢解釋高深的琴藝手法,又得讓他明白又不能傷他自尊,是太難了些。

“為何他要弄得這般復雜?就算他在牢中無法訴冤,既是得了機會面對眾多琴師,直截了當喊冤不是更容易?”

“聽說師先生在獄中傷了舌頭,沒法說話了。”

龍二沉默。

過了一會兒他又道:“既是得靠彈琴表意,為什麽不一直冤、緣、遠、怨地彈一首,反正就是想說他被冤,一直彈一曲,琴師們不是更容易聽懂嗎?故弄玄虛又是什麽意思?”

居沐兒皺起眉頭,這個她倒沒想過。她以為幾首曲子都在訴一個意思,應該更能確定這個“冤”字。他們琴師是陷在琴音解謎的挑戰當中,為了自己能聽明白曲中之意興奮不已,卻忽略了龍二說的這一番道理。

五首名曲,變換曲律,交糅摻雜,拼接連貫,確實是太過於復雜了,為什麽要這般復雜?

“也許他明知是臨終絕曲,所以有意顯擺本事。要知道,師先生原本就脾性古怪,傲氣不馴,這是他最後一次彈奏,又是在眾多名家琴師面前,有意顯弄琴技也屬正常。”居沐兒覺得該是這個道理。若換了她,死前最後一次彈琴,也定要使出渾身解數,藝驚四座,史上留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