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六章(第2/5頁)

如果這也不是‘她’藏身之處,那‘她’……最想待在哪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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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風吹遍九州山河,林花謝了春紅。

人生不相見,動如參與商。

迷宮般的回憶,驟然又跳到了蘇宋兩家離別的場景。

蘇宏識紅了眼圈,又不肯在人前落淚,生硬硬地將一塊天青色的並蒂蓮玉佩,送給了宋靜慈。

童年玩伴,也只是一夕間的緣分。“給你,以後不要忘記我噢。”

宋靜慈接過玉佩,珍重地撫摸著:“如果將來找你,能找到你麽?”

他肯定得十分理所當然:“不會找不到的,我爹是蘇大將軍,我將來是蘇小將軍,你只管找便好!”

白雪皚皚,遠行千裏,宋家人的身影漸漸消失在天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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謝令鳶跟著望去,目光落在這並蒂蓮玉佩上。上面還有鵪鶉,示意家宅平安。

她記得清晰,九星之死,宋靜慈便是為了撿這塊玉佩被馬踩死的。她仿佛能感受到,此刻宋靜慈珍惜牽掛的心情。

然而,還未及體會一下那離別的傷感,仿佛是玩她不嫌夠似的,下一刻,回憶又跳到了——宋靜慈住在朔方郡將軍府上的歲月。

就好似在玩排序遊戲一樣,打亂各種順序,毫無時間邏輯線。

“我快要被迷宮折磨瘋了!”謝令鳶崩潰地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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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次的迷宮回憶,是在朔方城的街道上,喧鬧市集人來人往。蘇宏識正摘下自己的狐狸毛圍巾,二話不說地套在了宋靜慈的脖子上。

宋靜慈似乎不想受人恩惠,卻被他毫不在意地手一揮:“我爹說,讓我照顧你是應該的。”

二人穿行在和蒸籠的熱霧騰騰中,身後跟著護衛。宋靜慈跟在他身後左右望,蘇宏識買了剛出籠的米粑,遞給她。宋靜慈接過,那熱霧在眼前雀躍,溫暖的觸覺一路蔓延到了心底。

她穿著一雙與她不搭調的毛靴子,想來也是蘇宏識送給她的。這寵命優渥的將軍兒子,雖嬌慣霸道,卻也待人真誠;蘇廷楷更是對友人雪中送炭,不遺余力地相幫,可見人品正直。

謝令鳶心想,這種人居然會通敵叛國,害得晉國失了北方數個城池,也實在令人費解。

穿過集市,蘇宏識帶著宋靜慈,去了一處學堂。

略顯破舊的屋子裏,坐了十二三個孩童,有大有小,出身不一,但皆是寒門。

將軍府上的西席先生,手裏卷著書,正在講授什麽。湊近了,才聽清他講的,竟然是地理植被和節令氣候。

謝令鳶一時有點意外,因為在古代,這一類學問不太受重視,科舉不考。更遑論晉國科舉也就是這二十年的事,沒有真正興盛起來,地理水文就更不會重視了。

而這位西席先生,居然教授屯田水利等,實在是破天荒之舉。

站在學堂外,宋靜慈扒著窗子,踮起腳。西席先生講得眉飛色舞,蘇宏識邀功般地指給她,臉上是不經掩飾的得意:“這是我央爹爹開的,城裏的人不論出身,每旬都可以來聽兩天課,先生說這是義舉,是天下少有的事情,厲害吧?”

他猶如開屏孔雀般,宋靜慈也不負他所望,沖他笑了笑:“真厲害。”

蘇宏識如同饜足的貓,滿意地微微眯了眼:“你也想來聽課嗎?”

宋靜慈忙點點頭。

兩個孩子從墻上跳下來,蘇宏識說:“可惜你是個女孩兒,讀書沒什麽用。”見宋靜慈神色失望,又補充道,“不過沒關系,先生是個怪人。你這麽聰明,也許會收你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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謝令鳶蒼茫若死,看著“記憶迷宮”的下一瞬,又變成了將軍府。

宋靜慈坐在那位西席先生對面,默出了一篇《明詩》。那老先生驚喜不已,本只是授業,卻又改了主意,肯收她為內弟子。

陽光透過窗欞,纖塵在光線下縈繞起舞。師生二人對坐,宋靜慈為老先生推墨。

“先生的老師是巨子?”她的軟黏的童音裏,全是驚嘆。墨家巨子是傳說中的存在,令她驟聞後雀躍不已。“您不是出身延陵季家嗎?那可是世代鴻儒之家,為何您拜師墨家呢?”

那位姓季的西席先生笑了一下,因生活清苦,皺紋中夾雜了無盡的風霜和歲月。他笑容平靜而溫和。“我是家中庶子。”

他望向窗外,似悵然也似不悔:“年輕時愛沖動,看到一個平民姑娘受欺辱,她父親卻連狀紙都寫不來——你知道的,寒門讀書無門。我一沖動,去辦了個學堂,想要廣授學問。此舉被家族詰責,我一怒之下,幹脆離家遠行,因緣際會拜入了墨家門下。”

他一生抱負難平,隱於邊關市鎮,將畢生所學傾囊傳授他人,無論富貴貧賤。

“民生困苦,我便教他們屯田節令,保他們來年收成。邊關交戰,我便教他們溝渠器械,守護國門。我這一生雖未能桃李遍天下,卻也不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