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一章(第3/3頁)

他陷入了回憶——

正是跟隨那個人,他學會了演戲與口技這些民間雜耍,也親自將那個人送上了刑場。

忽然耳邊傳來“篤篤”聲。

謝令鳶在一旁,敲著案幾,打斷了他的思緒。

“我們該入白婉儀的識海了。”

酈清悟方才說了句抱樸散人,而後就出神了。謝令鳶被晾在一邊,百無聊賴盤算她的任務。

可期的是,喚醒白昭容後,【莫逆之契】的危急使命也就完成了。

也是奇怪,她剛來到此間世上,滿心都是不耐煩,看人看狗都帶了挑三揀四。嘲笑蕭懷瑾是個直男癌,何太後是更年期,韋無默尖刻網紅,何貴妃死要面子……那時雖刷著聲望,卻是從不把她們放在心上的。

卻不知從何時,漸漸生了朦朧的感情,哪怕她們生於這古老時代,卻都是有血有肉,有悲有喜,她想待她們真正好一些。

聽她催促,酈清悟側過頭,微微笑了笑。窗外的風卷著落葉,拂過了他身上。

看過了何容琛的識海後,有些執念莫名的消失了,往事,似乎也沒有什麽不能面對。

他背對著窗子,微風拂過,輕聲說,“好。”

*****

二人如釋重負地,一同進入了最後一個人的識海。

白婉儀。

在識海中站定後,睜開眼,入目便是一片陰霾天空。

這片識海,說不出的……蕭條,對,像中世紀那死氣沉沉的畫一般,天是灰的,草木垂頭喪氣,似乎有點冷。但這寒涼並非因天氣,而是蕭條所帶來的寂意。

讓謝令鳶感到驚詫的,是白婉儀的識海,與所有人都大不相同。

她的識海如同一個控制的主光腦,四周密布了大大小小的畫面,仿佛監視器又仿佛復眼一樣,同時可窺見各時期的回憶。

有五六歲的,也有十來歲的。至於白婉儀本人,謝令鳶左顧右盼,也沒有尋到她的影子。

謝令鳶幹脆走著,一路瀏覽。她看到一個乖巧漂亮的小女孩,衣著樸素幹凈,坐在一個少年的肩頭,那似乎是她的哥哥。那個少年喚她,阿婉。

謝令鳶心想,白婉儀的原名,竟是白婉。後來誰為她改名字了麽?

一名長須消瘦的中年男子,看來是白婉的父親。他穿一身洗的發白的深衣,提著舊藥箱,藥箱四角包裹的青銅,都被磨得見花了。他似乎是行醫的大夫,那時候大夫並不見得地位尊崇,然而一家三口——白婉母親似乎在戰亂中早亡了,她跟著父兄相依為命,雖然清貧,卻還是親情甚篤的。

另一幕畫卷裏,白父正為人看病,那是五原郡的大戶人家,似乎已經是藥石無醫,但白父頗有點冒險的勇氣,為那人試了幾種不尋常的醫法。可惜不但無用,那病人反而症狀更為纏綿了,半個月後終是病故。

那大戶人家喪子之痛下,怎麽可能放過白家,不管白大夫無辜與否,他們都恨恨地要他償命。在白婉驚嚇的失聲大哭中,亂棍、喝罵……讓那幕回憶淩亂不堪。

白父被那大戶人家,活生生逼死。他去世後,白家的醫館也受到了影響,被人指指點點。白家大哥擔起兄長之責,賣了醫館,將父親安葬。

他們在鄉間,時不時還會受到騷擾。終是不堪其擾,白婉跟隨兄長,從五原郡遷到了朔方郡。

算一算年月,那時候正是晉國與北燕打得不可開交之際,幾年後尹家老三就在與北燕的交戰中戰死沙場。大概也是受不了戰亂,而朔方郡那時候,委實是一段平和日子。

白家兄長帶著妹妹背井離鄉來到此處,棄醫從文,一邊寒窗苦讀,一邊悉心照顧妹妹。白婉穿著幹凈的粗布短褐,撐著一把小傘,在雨幕中蹦蹦跳跳地經過,去兄長的學堂,為他送飯。

兄妹倆一起坐在學堂外的台階上,從背後看去,兩個不大的孩子緊緊挨著,白婉晃動著細藕般的腿,哥哥講今天先生授課的內容,白婉托著腮,聽得認認真真——

忽然,目光如電,向謝令鳶刺了過來!

這一眼犀利的目光,如飛刀突入而至,剜得謝令鳶打了個冷顫。

隨即,十二歲正在綺戶裏彈箜篌的白婉儀、十三歲坐在酒肆裏眉開眼笑的白婉儀,十四歲站在雨幕裏踩著一窪血水的白婉儀……全都向著謝令鳶和酈清悟看了過來!

被眾多犀利的目光一致盯緊,必是有恙了。

“被發現了。”酈清悟只來得及說了這麽一句,下一刻,這無數畫面裏的人,不知何時持了匕首,向著謝令鳶,猛刺過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