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五章(第3/4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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站在儲秀殿外,武明玦聽了禦前公公的通報,怔了半晌,臉色比枝椏上的積雪還白。

他要侍寢……

蕭懷瑾要睡他……

現在他不同情他姐姐與德妃了,該輪到她們來同情他了!

向他通報消息的公公,還以為武修儀是高興得忘了形,彎著腰笑成了一朵雛菊,提醒他:“娘娘?”

聽音機靈,塞了個荷包給那個公公。武明玦心不在焉地謝了恩,眼前一片茫然,耳邊一邊茫音。

待禦前的人離開,他思維逐漸清明,果斷吩咐道:“聽音,你快去麗正殿,找德妃來,今夜兇險,無論如何都要掩飾過去!”

聽音也明白事態嚴峻,聽了主子的吩咐,趕緊往麗正殿去了。

武明玦神思恍惚地回到儲秀殿,思考著對策。

得知蕭懷瑾要來臨幸,時辰似乎就過得很快了,一眨眼便到了辛時。武明玦在儲秀殿來回踱步,終於下定了決心。

他走入內室,掀開床褥,一股刺鼻的味道沖天而來——蘇繡的錦被下,藏了一大片曬幹的大蒜瓣兒和蔥根。

宮中為了服侍皇帝,後妃都是不吃韭菜、大蒜、蔥一類的食物的,膳房也不容易尋到這些。武明玦卻想辦法弄來了一批。

韭菜不易保存,他弄來的都是大蒜和大蔥,曬幹後藏在床褥下,就是等萬不得已的這一天。

他視死如歸地,先吃了兩根大蔥。而後掰開一頭大蒜,一瓣一瓣,冷靜地塞進了嘴裏。左手大蔥,右手大蒜,動次打次,互相下飯……

幾口下肚,一股扭曲的辛辣直撲天靈蓋,靈魂好似經過了絞殺,奮力沖出了軀殼,在空中蕩漾漂浮,飄過了滄海桑田,飄過了萬仞深淵,飄過了上下千年,飄過了你的心間……

“聖人駕到——”

武明玦被噎了一下,捂著胸口,胸腔騰騰燒起了一片火,眼中泛起了淚光,辣的。他趕緊往殿門口迎去,面上猶做梨花帶雨的淒楚模樣,雙眉似蹙非蹙,雙目含情非情,氣運丹田:“陛下!”

一股濃烈的蒜味和蔥味,自儲秀殿中,袒胸露懷地飛向了外面的廣袤天地。

蕭懷瑾邁入門檻兒的左腳,差點被一猛子味道頂回去,他不自禁以手遮著鼻端,屏住了呼吸,再次踏入儲秀殿,步伐感到了艱難。

而他的武修儀,正扶著胸口,淚眼婆娑地凝望著他——為何淚光點點,嬌喘微微?想來是因思念而明珠雙淚垂?

是了,武修儀得了太後的旨意入宮,而自己一來與太後不睦,偏要冷落著武修儀;再者,武修儀嗓音嘶啞難聽,又身嬌體弱,他更是想不起來看她了。如今她盼來了自己,十分喜悅吧?

念及此,蕭懷瑾心中油然生了兩分愧疚,更為武明玦的淚光浸潤,心田柔軟了兩分:“愛妃怎的這樣淒楚,叫朕心疼。”他伸出手,就要為武修儀擦淚。

武明玦不動聲色避開,他辣得直抓心口,漂亮的鳳眼都泛紅了,眼淚不住地流淌,看起來十分動情。他湊到蕭懷瑾面前:“臣妾……實在是太想念陛下!”

這輕啟丹唇間,純天然的大蔥大蒜味,不經任何過濾的,原汁原味地沖入了蕭懷瑾的鼻端!

蕭懷瑾眼前一黑。

在蒜味繚繞中,他看到武修儀拼命抓著對襟上襦,似乎迫不及待要侍寢。她這樣熱情,本是人間美事,奈何這味道,這嗓音,他承受不起……

“聞陛下寵幸,妾心甚喜……”武明玦擦了擦眼淚,胸腔總算是緩過來了,依然熱辣辣的:“臣妾初次侍寢,還望陛下不要嫌棄臣妾……”

說罷,他湊到蕭懷瑾耳邊,吐氣如蘭,吹了一口“香”風,似是調情。

“啊……”蕭懷瑾欲-仙欲-死地呻-吟道。

不可言說的濃烈氣息,從武明玦口中磅礴而出,猶如萬千根利刃,瞬間打通了蕭懷瑾的任督二脈。

蕭懷瑾仿佛看到了白雲蒼狗的藍天,廣袤無垠的大地,天地間盛開了白色的……大蒜,蔥花,在風中沖他徐徐微笑。

他倒退了兩步,而武明玦十分體貼地上前,扶住蕭懷瑾,又湊到他的面前:“陛下見諒,臣妾嗜吃大蒜,乃是家中習慣。昔日行軍打仗時,後方糧草輜重跟不上,斷餉一二日乃是常事。臣妾的父親便與眾軍士一道,以大蒜、大蔥就著炊餅裹腹。臣妾在府上時,家父便以此叫我們憶苦思甜。”

蕭懷瑾本來是有些惱怒的,後妃見皇帝時有口氣,怎麽也稱不上敬。然而武修儀說了這番話,忽然又叫他心情復雜,那些不悅也就如枯萎的藤蔓,漸漸縮回去了。

他心中很是感懷這些戍守邊關的忠臣良將,也就點頭,拍了拍武修儀的手:“懷慶侯家教有方,以此等方式,告訴你們官兵不易,太平不易。也是……另辟蹊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