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三章(第2/6頁)

他目光掃了眼室內,又揉了揉太陽穴——怪哉,武修儀的發髻,怎又變成偏左了?

不過,此時他已淡定,不再大驚小怪——素來好面子的貴妃,都醉得瘋成這樣,一個忽左忽右的發髻算得了什麽?

再看地上倒了一頁屏風,大概是方才,貴妃撒酒瘋,把屏風掀翻了?

蕭懷瑾先看了看婉娘,白婉儀沒有受傷,只是很沉默,大概也是不勝酒力,半眯著眼連話都不說。而德妃似乎是害怕的模樣,被醉酒的貴妃嚇住,縮在案幾旁,從未坐得如此穩。

蕭懷瑾頭痛欲裂,也不再尋樂了,慢騰騰道:“既然貴妃已不勝酒力,時辰也不早了,愛妃都各自回宮醒醒酒,歇下吧。明日一早,也要起駕回宮了。”

武修儀輕咳一聲,眾妃回過神來,忙俯首謝恩。蕭懷瑾的目光在白昭容身上流連片刻,垂下頭,轉身走出了宮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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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蕭懷瑾的背影湮沒在黑夜中,謝令鳶才敢變換坐姿,稍稍起了身,一腳把案幾踢翻。武明玦從案幾下一躍而出,此刻他身份拆穿,在一眾妃嬪面前,倒是覺出了不自在,多看一眼都覺得冒犯,只得匆匆與他姐姐對望一眼。

他們都明白,這一眼,又是天涯兩隔。

可雖然心中惆悵,他卻連訣別的時間都沒有。為免橫生枝節,武明玦必須盡快離開。甚至當著其他妃嬪的面,姐弟二人連告別的話都不便出口。

武明玦幾步跨出門,卻身形頓了頓,轉而看向謝令鳶,謝令鳶朝他一笑,似乎是賀他終於脫離了深宮苦海。二人目光匯集千言萬語,卻也只得止於此。

武明玦走得很快,他習武之人,步伐輕盈,轉瞬就走遠,仿佛何貴妃等人方才看到的,都是一場幻象。

等他背影徹底消失不見,武明貞才在白婉儀的啞穴上復又一拍。

何貴妃與麗妃松了口氣,齊齊看向謝令鳶與武修儀:“方才是怎麽回事?”

德妃什麽時候與武修儀這樣好了,竟然合謀做出此等欺君罔上之事!今晚只要皇帝稍微清醒那麽一分,或是貴妃與麗妃不肯配合,或是白婉儀沒有被封啞穴,這事都是要拆穿的!都是欺君罔上之罪!

“你們還看不出來麽?”白婉儀微微一笑,笑容卻讓幾個人冷到了骨縫裏,這位昭容仿若從廣寒下凡的謫仙,渾身帶著遙遠之地的清冷寒氣。

“‘武修儀’自入宮後,雖貴為九嬪之一,卻十分低調,從不爭寵。除卻晨昏定省,亦從不在人前露面,陛下幾乎要想不起‘她’來。宮裏的人,自然都覺得她懂規矩,不與人相爭……”

“可‘她’才十七歲,個子卻比德妃還要高出一頭,嗓音粗啞如砂石,嗜吃大蒜大蔥,令陛下嫌棄……他若不是心虛,為何要如此埋汰自己?”

她越說,武明貞的臉色越黑。她在入西宮之前,對羅三公子許的脫衣舞還是輕了,她應該許諾羅三公子,讓武明玦在眾人面前跳舞的!

“今日有幸見到懷慶侯府公子,一切不是已經昭然若揭麽?”

白婉儀的聲音雖然輕飄飄的,但每一句卻承載了驚濤駭浪般的重量,重重拍擊在每個人心頭,一下復一下,像是一步步踏向地獄階梯的腳步聲。

雖然何貴妃與麗妃方才已經有所猜疑,然而白婉儀的話,最終敲定了她們的猜疑。

而武明貞看向白婉儀的目光,已經沒有了絲毫溫度。她對於這個看起來溫柔恬靜,實則心思叵測的妃嬪,真正生出了滅口的心。

她倒不怕白昭容,哪怕白昭容有聖寵在身,可是武明貞卻有顯赫家世。皇帝會重用懷慶侯府,沒有什麽比這個更重要,所以在後宮,她的腰杆子比白昭容直。

白婉儀卻似乎猜到了她的心思,迎著她的目光,不畏懼地笑笑:“修儀妹妹莫怪我,我之所以來此,也不過是奉了中宮旨意,不小心見到了不該見的。既是不該見,自然也不該說——說了是什麽後果,本宮心裏都有數。”

她十分清楚,若方才,她當場向蕭懷瑾告發,所引發的動蕩,絕不僅僅是後宮震動。誰得利,誰獲罪,也不是簡單的一眼所及。她若不去攪動這團亂麻,反而武明貞與謝令鳶,都欠了她一個天大的人情。所以她方才瞬間安靜了。

這其中利害,何貴妃也是知曉的。方才那一刻,倘若真的被戳穿,無論是武家姐弟,還是知情的謝令鳶,都免不了被問罪。如今皇後懷了龍胎,正是勢大的關頭,說話分量更重,少不了能置謝令鳶幾人於死地。

對於貴妃和麗妃而言,如何取舍,一目了然。她們被迫上了這條船,擔下了一個天大的欺君之罪。所以何韻致方才寧肯舍下臉面,假裝酒瘋,也會幫忙掩住這欺君之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