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二十章(第3/4頁)

他張了張嘴,正要分辯,又聽他們神神秘秘道:“我聽說那個妖婆為了收養陛下,好當上太後,才害死了端謹賢妃,據說連屍體都不放過!簡直蛇蠍心腸,就可以見她器量多小了,一當太後就攬權,說不定啊,現在長安說了算的也不是陛下,是那個妖後呢!”

蕭懷瑾的心情更十分復雜了,他不知該為誰辯護。倘若從前,他聽了這話,會被激起刻骨的仇恨,懷念他早亡的母親;可如今,他的人生已經天翻地覆。

白昭容的死,韋無默喊出的真相,都太過於殘酷,甚至讓他無顏面對,在這宮裏無所適從。

為了先帝的囑托,何太後懷著喪子之痛,向仇人的兒子隱瞞了十多年真相。僅僅是這分忍耐的器量,他這一生就永遠也不及了。

眾人露出一副可怕又厭憎的神情,張副尉也推心置腹道:“是有這個可能啊,我是聽閔將軍那天跟人說起來,伯爺那邊從京城聽來的消息,自從陳留王反了,陛下就稱病不朝,折子又全送到太後那裏了,現在咱們並州要怎麽打仗,什麽時候拿錢,都是妖後說了算。”

“哎呀,哎呀呀,這下算是完了,完嘍!讓那妖後再折騰一次,咱這‘晉五世而亡’就真應驗了,可憐了皇城那位爺,跟著受累不說還挨罵……”

“砰!”

一聲清脆聲響,酒壺被擲於墻上,炸得粉碎,碎片殘酒濺落,打斷了那些人的胡天侃地,循著聲音看過來,都怔住了。

坐得近的那個士兵,被酒水灑了一身,濕了棉衣。他們冬天只有兩件棉襖,因為棉絮少,都是一起裹著穿,穿一段時間便將外面那件換到裏面穿,如今這棉衣被酒打濕了,晾著都要結冰,也不暖和了。那人便十分著惱:“這他媽做什麽!”

張副尉看了眼地上的酒,著實心疼,火氣也竄了起來。幾個人紛紛起身,蹬著蕭懷瑾。

蕭懷瑾終於還是聽不下去了。

也許他們什麽都不懂,只能是管中窺豹,一葉障目。看到世界的一隅,就理所當然認為那是全部。但他不想因為他們不懂,就放任他們去詆毀,去誤解。

也許這天底下還有很多人抱著這樣的誤解,永遠也解釋不完,但至少他在這裏聽到了,他就不該坐視不理。

他們罵他是昏君,庸聵無能,他自會生氣也會憋悶,卻也能忍耐。

但是他們罵何太後,不知為何,他忍耐不了。

倘若他不為她辯解,他會覺得負罪壓垮了他,讓他窒息。他是不能再看到她背負不該背負的委屈了。

“太後不是你們所想的那樣,互市也是為了朝廷休養生息,那時候朝廷已經支撐不起戰備的耗損了,”他頓了頓,不知該怎麽向這群底層士兵來解釋,他們才能懂:“你們不能用‘妖後’還有那種汙言穢語來說她。”

沉默了片刻,人群中忽然一聲嗤笑。

這一刻蕭懷瑾覺得一陣悲涼。

他忽然不明白太後隱忍了這些年是為了什麽,她值得麽?從韋無默告訴他真相那一刻,他就替她徹底迷茫了。

但在此刻,他只想讓他們知道,那些被愚昧蒙蔽了的真相。若不然,就太令人絕望了。

她已經失去了所有,殫精竭慮付出了一生,她不能再背負這不該有的仇視了。民間如果要仇恨,就仇恨他。

那個被炸了一身酒的老兵心疼酒也心疼棉襖,他老早就看不上柳不辭,這人長得挺有幾分秀氣,哪怕曬黑留須也掩蓋不了的“文氣”,這樣的人居然當成了流民帥,入了兵營後居然一下子就當上九品武官,他們這些漢子哪裏比不得他?現在他管得倒寬,連他們說什麽都要來管了。

他捏了捏拳頭,踩在石台上的腳翹了翹,收回腿往前走了兩步:“怎麽的,就這麽叫了,你憑什麽管得著我?”

“憑你說的都是錯的。”蕭懷瑾直視著他,毫不退縮。

“放屁!你說的算什麽!”他臉猛地漲紅,解開浸了酒的棉襖,扔到一邊,其他人見狀,這是要打起來,他們一擁而上,圍住了蕭懷瑾。

畢竟他們和那老兵更相熟,也都不怎麽待見蕭懷瑾——長得好看又文氣的人,一入軍中就得了軍職,平時還總格格不入,當然不討人喜歡。也還是有人冷靜,拉著那要動手的老兵:“算了,酒沒了就算了,衣服拿回去烤烤,別打這孫子,指不定他上頭有人!”

“老子也早看他不順眼了!小白臉的樣,在我面前摔老子的酒,還要管東管西,”那人掙開了拉架人的手,罵道:“告訴你們,就算他是皇帝,今天我也要揍!”

“……”蕭懷瑾大驚,滿腦子縈繞著“就算他是皇帝”,驀然眼前一黑,他未能躲開,眼眶吃痛,挨了一拳!

他捂著眼睛倒退幾步,這輩子第一次有人敢打他的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