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糖豆(第3/4頁)

通向車站的林蔭路濃綠欲滴,十分美麗,清爽怡人的風吹拂在臉上。我想,精神科醫生也沒什麽了不起的。那個醫生並沒有錯,這是任何人都無法解決的問題。我在售票口買了票,突然想到,最關鍵的是搞不清「精神」這東西到底是什麽,連本人都沒有見過,所以醫生也不可能拿出治療方案。我擡頭看了看發車時刻表,把票遞給了車站工作人員。剪票時發出了悅耳的聲音。我腦子中突然冒出了一個好主意(或許應該說想到了一個好人)———堅部是腦外科醫生,他並不治療「精神」這樣抽像的東西,而專門治療人腦等具體的東西。

那是一所大醫院,院子裏種著帶有南國風情的植物。我被領進的屋子很小,白色的屏風式窗簾把房間隔開了,從而更加突出了屋子的狹小。

「也就是說,你又為自身換了家更高級的醫院。」堅部說著,露出了微笑。

這時已是黃昏,從窗外能看到散步的患者從院子中走過。

「是的。」我點點頭,呆呆地看著有烏鴉飛來飛去的天空。這時突然聽堅部說道:

「說實話,我不喜歡吃雞肉。」

我不知所以然地盯著堅部那張蒼白的臉。

「第一次去你家的時候,桌上不是有炸雞嗎?說實話,我自己都覺得不可思議,我竟然把那東西吃下去了。」

「……啊?」

我懷疑這個人是否聽到了我剛才的話。

「在初次見面的女人面前,竟然能那麽放松自然,這同樣很不可思議。」

放松自然?

「這,是你的心理療法?」

「你說的『這』指什麽?」

「這是常有的情況吧。乍一看好像沒有任何關聯的對話,實際上卻要把對方的內心活動……」

堅部笑了,眼中流露出愉快的神情。

「不湊巧,這不在腦外科醫生的管轄範圍之內,我無法為你實施心理療法。不過,」堅部說著拉開了抽屜。「我可以給你開藥。」他拿出了一個黑色的裝糖豆罐子。

「請吧。」他伸出的手掌心中,躺著五粒紅、綠、橙、粉色的圓圓的糖豆。

我默默地接過糖豆,微風從窗戶吹了進來,墻上的掛歷有些晃動。

回到家後,我發現瑞穗來了。

「你去哪了?我一直在擔心。」她說。

睦月已經回來了,正在往蘇打餅幹上塗黃油。

「你必須給我說清楚!」瑞穗怒氣沖沖,小佑太在沙發上已經睡著了。

「我去醫院了。醫生給我開了很好吃的藥,分給你一些吧。」

「你說什麽呀!」瑞穗發出了刺耳的叫聲,「我不需要什麽藥,那個電話是怎麽回事兒?讓我這麽擔心。」

「對不起。」

看到我道歉,睦月從旁邊擺出單手作揖的樣子,「是我不好。」

「先等等,睦月,為什麽你總站在笑子那邊?」瑞穗說。

「站在笑子那邊?」我覺得這類似小孩子吵架的說法特別奇怪,不由得「撲哧」一聲笑了出來。

「這可不是好笑的事。」

「對不起。」我又說了一遍。瑞穗自己打開冰箱拿出一瓶礦泉水,「咕咚咕咚」地喝了起來。

「難道就我一個人是傻子?開什麽玩笑,睦月,你也該適當地發點脾氣。」

睦月一邊開橄欖油沙丁魚罐頭,一邊笑著說自己習慣了。瑞穗發了一大堆牢騷,把沙丁魚放在塗了黃油的蘇打餅幹上,「咯吱咯吱」地吃著,喝幹了三瓶礦泉水才回去。一直到她關上房門的那一刻,她始終怒氣沖沖的,估計她覺得事情太荒謬了……

「晚飯咱們吃面包圈吧。」

聽我這樣說,睦月坦率地說自己不太願意,但他還是馬上為我沏好了咖啡。我把盤子、刀叉擺好,在等咖啡泡好的時候,我向睦月匯報了今天去找堅部的經過。

這讓睦月驚訝萬分,「去堅部那兒了?」

睦月如此吃驚的表情讓我有些意外。「是的,我想他是腦外科醫生,應該有辦法。」

「這完全是兩碼事。」

睦月的語氣異常粗暴,嚇了我一跳。「你生氣了?」

睦月馬上恢復了平靜的語調,「沒有生氣。那,診斷結果是什麽?」

「堅部說不在他的管轄範圍之內。」

睦月輕輕地故意咳嗽了一聲,「我也是一名醫生。」

「你不行。」

我低下了頭。睦月不能為我治病,那樣我的精神狀況不會有任何改觀,而且只會讓我越來越依賴睦月。

見我默不作聲,睦月笑著說:「我在患者那兒頗有人緣呢。」這句玩笑話沒有任何新意,而且不像睦月的作風,讓我覺得過於虛假。我的心縮成了一團。

「人並不是只要善良就夠了。」沒想到自己竟然說出如此刻薄的話,我自己也吃了一驚,慌忙大口地咬面包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