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6章

我仿佛做了一個長長的夢,夢裏,有水榭歌台,有三山五在,有絲竹瑤琴.也有鐵馬金戈。

時光的長河從眼前緩緩流過,盈盈水波中,粉妝玉琢的小女孩慢慢長大,紅衣盛妝,坐上花轎,一回眸,便是一生一些那樣長。

我知道水中的影像便是我自己,卻上前不得分毫,只能眼睜睜看著那頂喜氣洋洋的大紅花轎,漸行漸遠,終於消失在濃霧之中。

待到層層霧氣散盡,隨風搖曳的海棠花樹下,有人緩帶青衫,靜然而立,只留給些人一個清絕冷寂的背影,或仰望,或艷羨,唯獨不能靠近一步,他的生命中,容不得太多牽絆。

我遠遠的看著他,靜靜等待濃霧重新湧上將他帶走,一知從前的每一次一樣。

然而這一次,他卻慢慢向我走來,越來越近,帶著久違的藥香,還有那樣熟悉的氣息。

他緩緩伸手,冰涼的指尖輕輕觸上我的眉眼,微顫。

或許是因為這一次的夢境太過真實,我沒來由的感到悲傷,那樣的哀婉,又那樣的溫涼,心底傷寂雖淡,卻是一直頑強的綿延著不肯散去。

不知道是不是因為這樣,所以,我才會在潛意識裏抗拒著睜眼,不想讓醒來之後揮之不散的惆悵空洞再一次將我包圍,於是,我便放任無邊的黑暗,柔軟又溫存的再盤將我環抱。

我並不知道又過了多久,自己才完全清醒過來,睜開眼,觸目所及便是四周堅硬的石壁,然後一個女子冰冷的聲音響了起來:“你醒了?”

那聲音我並不陌生,因此才會越發的不敢置信和遲疑,我極其緩慢的轉眸去看她,只見那麽子素顏白裙,眉目間的美麗欺霜傲雪,一如我記憶中的樣子。

我有些怔然的開口道:“漓陌姑娘?

恍然如夢,又或者,我根本就還沒有醒來。

她卻並不理會我的仲怔,徑直遞了碗滾燙的藥汁到我手上,我一時無力,那藥碗險些從手中滑落,強自勉力,方略略穩住了。

她不掩嘲諷的淡淡開口道:“自己喝了,我可沒時間伺候你。”

一面說著,一面就折轉身往光亮處走去,走了幾步,卻又站住,回過頭來冷冷看我:“清小姐和邪醫谷還真是有緣,兩次墜崖居然都能遇到,你與其興出那麽多的是非,何不幹脆死了算了,留在這世上不過是徒增禍害----我倒想問問你,這樣很好玩嗎?”

她這句問話,本來就沒打算要我回答,話音剛落,她轉身便走,我心下一急,也來不及過多思量,脫口就問道:“他在哪?”

漓陌漂亮的唇角勾出一個冰冷的弧度,什麽也沒說,便徑直走了出去。

我環視四周,這才發覺,自己此刻身處在一個天然的巖洞之中,身下鋪了厚厚的虎皮,身上裹著暖暖的狐裘,巖洞內燃著幾處篝火,倒是半點也感覺不到冷。

我一仰頭,將碗中的藥汁一飲而盡,然後便情急的想要起身出去尋個究竟,然而這一用力,疼痛刹時蔓延四肢百骸,不禁重又重重的摔了回去,再聚不起半分氣力。

心內湧上深深的無力感,隨之而來的還有淡淡的傷懷惆悵。

即便是在沉睡之中,亦能感覺到的溫涼注視,卻原來,那並不是夢。

一連三天,我都沒有辦法起身,見到的,依舊只有漓陌冷冷的容顏。

她不再同我說一句話,卻每日為我施針療傷,一目三次,從不間斷。

除了施針,她便只有送藥和送粥的時候才會進這個巖洞,依舊是一句話不說,放下就走,更不會理我是不是有力氣拿得動藥碗,又或是吃了沒有。

而我每次,即便再無力也會強迫自己撐起身子.將她送來的藥汁和粥喝盡,我沒有再徒勞的掙紮浪費力氣,亦沒有再多問她些什麽,我知道,現在我唯一可以做的,便是養足力氣,然後,我才可以走出這巖洞,知道我想要知道的事情,見到我想要見到的人。

我微微的閉了閉眼,三天了,他一次都沒有出現過。

到了第四天清晨,漓陌為我施完針便一言不發的離去了,我嘗試著扶著巖壁站了起來,然後一步一步,慢慢向洞外走去。

巖洞外面,是一片銀裝素裹的天地,驟然以昏暗的巖洞中出來,一時之間,有些不適應這突如其來的光線,我難受的閉了閉眼,再睜開,定睛看去,面前枯木成林,卻是沒有半個人影,雪地上,只留下了一排清淺孤單的腳印,向著樹林深處延伸了去。

我跟著那腳印,慢慢向前走,步入那片枯林,走了沒多遠,便看見前方狀似無序的堆放著幾塊大石,但只要細看.便是一個簡單卻精妙的陣法。

不由得慶幸如今條件所限,蘇修緬並沒有擺出什麽奇難怪陣,否則今日的我,即便看得透,只怕也沒有氣力走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