墓地櫻花(第4/9頁)

但是這種事情怎麽好說得出口,在我默默無語的時候,冰見子醫生再次摸向櫻樹的樹幹,輕聲細語道:“再見,過一段時間我還會再來。”

緊接著櫻樹仿佛聽懂了一般,刮起一陣輕風戲弄著我的面頰,數片花瓣戀戀不舍地飄落而下。

冰見子醫生也許真能和櫻樹進行交流,櫻樹可能也同樣能聽懂她的話語。刹那間我對櫻樹產生了一種嫉妒,不知冰見子醫生是否察覺到了我的嫉妒,她和櫻樹告別後就向大道走去。

剛剛進入四月,在春寒殘留的夜晚,冰見子醫生豎起短風衣的領子,昂首挺胸地向前走去。

我走在她身旁落後半步的地方,還在思量自己剛才懷疑冰見子醫生患有狂躁症的事情。

我懷疑精明強幹的冰見子醫生患有狂躁症是不太合理,可是當我看到右手裏冰見子醫生用嘴叼過的那枝櫻花時,慢慢地又覺得即使我這樣想也無可厚非。

實際上,精神科的醫生們在診治患者的過程中,也有人會逐漸趨於古怪。我在接觸了一定數量的患者之後,發現有的人表現異常,但實際正常,而有些被社會認可的正常人,卻有十分異常的時候。

幸好這只是一時的現象,她現在應屬正常狀態,看著如此絢麗多彩的櫻花,冰見子醫生變得有些狂躁也沒什麽不可思議的。

豈止如此,看上去十分堅強,實際上又不時露出脆弱,這也許正是冰見子醫生的魅力所在。

這樣想著,我們不知不覺地回到了墓地中央剛才下出租車的地方。

“那我從這兒就回去了,你怎麽辦?”

突然聽冰見子醫生這樣一說,我變得手足無措起來,她迅速向停在附近的出租車招了招手。

“我就坐出租車回家了,沒事兒吧?”

讓冰見子醫生這麽一說,我也只好點頭。當我呆呆地傻站著的時候,她又道:“剛才說的事情,你好好考慮一下。”說著坐進出租車,輕輕一擺手,就絕塵而去。

在墓地的中央大道上,只剩下了我一個人。

話雖這麽說,其實周圍還有一些晚上賞櫻的人,也不顯得那麽寂寞。

但是這樣和冰見子醫生分手也太掃興了。忽然對我說一句“我回去了”,然後叫來出租車,一聲“拜拜”就頭也不回地走了。

在銀座共進晚餐以後,又來到青山賞看夜櫻,我原本期盼分手時能帶有些浪漫情調,這樣也過於簡單了吧?當然這是我們第一次約會,我並沒有奢求過多的東西,但是我也沒有料到冰見子醫生會突然叫輛出租,一個人說走就走了。

這裏雖說是墓地,但青山離澀谷很近,從這裏乘地鐵到最近的電車站,再坐電車到大森,我回起家來並不難。

冰見子醫生也許正是知道這些,所以才一下子就走了。但是這種突然分手的方式,還是給我留下了深刻的印象。

她是和我待在一起突然感到郁悶了呢,還是我有什麽地方惹她不高興了?我仔細回想了許久,冰見子醫生並沒有什麽不高興的樣子呀,直到她上車時向我揮手,我也沒覺得她的情緒有什麽異常。

這樣看來,這還是冰見子醫生善變的老毛病吧?不對,從一開始她就想好了在墓地和我分手,是我一廂情願地認為還可以繼續跟她在一起。

但是,“剛才說的事情,你好好考慮一下”,冰見子醫生說的最後一句話,還是使我驚訝不已。

她的所作所為看似隨心所欲,可實際上大事她都落實得很好。

不錯,她剛才叮囑我的事情看來極為重要。

來墓地之前,我們在銀座吃飯的時候,冰見子醫生好像忽然想起什麽似的,問我願不願意擔任個人心理指導。

我一下子沒能理會她的意思,聽了一會兒我才明白,她是問我願不願意擔任心理治療室的個人心理指導。

這樣重要的事讓我這個護士來做,這行得通嗎?我感到非常不安,但是冰見子醫生卻說沒有關系。

冰見子醫生開設的醫院坐落於世田谷的上野毛。這一帶雖然屬於東京都,但從安靜悠閑的住宅區向外走幾分鐘,出了河堤就可以眺望到多摩川。

冰見子醫生的父親花冢精一郎先生,很早以前就在這個地方開設了一家內科醫院,五年前亡故後冰見子醫生就繼承了這家醫院。

由於她的專業是精神科,所以就利用周圍的空地,新建了一所擁有九十張病床的專門的精神病醫院。說起九十張病床,也許有人會認為這家醫院很大,但是在手術和檢查很少的精神病醫院當中,這家醫院卻屬於小型的,醫生除了冰見子醫生以外,還有一位名叫佐藤保的四十二歲的醫生,以及一個從大學附屬醫院來幫忙的姓圓山的年輕醫生。

冰見子醫生和他們既要診治前來就診的病人,又要負責住院的患者,兩年前冰見子醫生又在赤坂開設了一家名為“冰見子診療所”的診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