突然死亡(第2/11頁)

好像察知了我這種心態,第二天,在護士部門為涼子舉辦的送別會上,她看準機會在我耳旁輕輕說了一句:

“看樣子,你已經逃不掉了。”

“什麽?”

涼子已有了些醉意,她的目光中呈現出一種少見的多情。

“冰見子醫生一直看好你,你已經是她的同路人了。”

“傻話……”

我想對涼子說,少用這種演歌世界裏的詞語,但是她的確一語道破了事實。

“我已經幸運地逃出了火口。但是村松先生的事情,還請你多多關照。”

涼子喝了一口手裏拿著的紅酒,接著說:

“那個人,你只要對他說一個名字,他就會睜開眼睛。他只對這個名字有所反應,你記住了。”

說著涼子輕輕地對我眨了一下眼睛。

“就是瞳字,瞳孔的瞳。”

“瞳?……”

“對,這是村松先生亡故了的女兒的名字。只有呼喚這個名字時,他的臉上才會出現表情,別忘了呀。”

涼子說完以後,就跑到西樓病房的工作夥伴當中去了。

不愧是涼子,那麽了解村松先生的事情。在很長的一段時間裏,她一直在和冰見子醫生那種我行我素的治療進行抗爭,並且拼命地保護患者,所以,她才能比誰都清楚村松先生的病情和嗜好。這樣一個涼子離開以後,所有的重擔今後都落在了我一個人的肩上。一想到這些,我就會不安起來,心情久久難以平靜。

“怎麽辦……”

如今再說這種話為時已晚,在和冰見子醫生抗爭這件事上,涼子曾是我的戰友。涼子首先對冰見子醫生那種異常治療發出了疑問,並告之於我,尋求我的支持。開始時我並沒有認真對待,可是在聽她講述這些疑問的過程中,我也覺得不可思議起來,從那時起,我對金子太太及夏美的治療,也開始抱有疑問。

如果不是涼子那麽強烈地表達出她的看法,我至今都不會察覺這些問題,即使察覺了,說不定也不會這麽關心這個問題。

在這種意義上,說涼子喚醒了我的良心也不過分。

這樣一個涼子離開醫院以後,今後我只好獨自進行抗爭了。無論有什麽疑問,再沒有可以商量的對象,我必須一個人孤軍作戰。

“我真能扛得過去嗎?”

至今為止,涼子一直和我抱有同樣的疑問,說實話,我以為我們會並肩作戰下去。反對冰見子醫生做法的不是我一個人,涼子的反對甚至更加激烈,更加憤怒,她這種情緒使我感到十分安心,精神上也放松了不少。

這個涼子走了之後,我認為不可能立刻找到取而代之的志同道合的戰友。就是我想尋求共同抗爭的夥伴,可大家都忙於自己的事,再有即便我想發動他們反抗院長,也沒有人會贊同我,而且只能給對方帶來麻煩。

在這種環境中,我還能毅然決然地抗爭下去嗎?

“快了,從下周開始,金子太太及松村先生都成了我負責照顧的患者了。”

想起來我就緊張,同時開始怨恨在抗爭中半途撤退的涼子。

醫院的日程安排和我的緊張感毫無關系,所有事仍舊按部就班地繼續進行,十二月底病房的調整全部結束。

按照原定計劃,松村先生搬到了我負責的東樓病房,重新進行了一次檢查。

檢查的結果是血壓有些偏低,有輕微的貧血症狀,心電圖等其他項目都沒有異常。

可能由於一直臥床不起,松村先生臉色蒼白,皮膚幹枯,四肢出現了輕度的肌肉僵硬和萎縮的現象。而且意識反應較為遲鈍,因為有大小便失禁的危險,所以需要使用尿布。

他搬到我這兒那天,我湊近枕邊對松先生說:“從今天開始,我負責你的護理,我叫北向。”他很好奇地看著我的臉,慢慢兒點了下頭。

“以前的那個涼子小姐已經不在這兒了。”

我這樣一說,他臉上似乎現出了一絲悲哀,他環顧著四周,不久眼角裏滲出了淚光。

是否因為涼子一直盡心照顧他,所以他舍不得涼子?

“我也會努力照顧你的,請放心吧。”

我想起來涼子說過,只要呼喚他女兒的名字,他的面部表情就會變得栩栩如生。我鼓勵他:“打起精神來。”然後又喚了一聲“小瞳”。

話音剛落,松村先生的眼睛裏頓時現出了神采,他直直地望著我,臉上微微出現了笑容。

“太好了,你喜歡小瞳吧?”我繼續問。

“嗯……”松村先生發出聲音,並使勁兒點頭。

對於松村先生來講,由於交通事故去世的女兒,似乎仍是最可愛、最難以忘懷的存在。

但是,他對妻子和另一個兒子幾乎沒有反應。為什麽只有女兒才能引起他如此強烈的反應?

他女兒去世已將近一年,望著仍然陷入尋求女兒面影迷宮之中的松村先生的表情,我真想問一句:“為什麽你獨獨只對女兒,有這麽深厚的感情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