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人回到房間,時間剛好十點。可能是出門時開了冷氣的緣故,房間裏很涼,送風聲有點大。宗形擰了一下開關,好像溫度可調,風量不能調低。

宗形斷了減小動靜的念想,開始在床前脫襯衫。

“現在休息嗎?”

飛機連續飛了十個小時,到達後馬上去吃飯。如果從早晨起來去成田機場時算起,已經過去了十四五個小時。

“明天還要早起。六點必須離開旅館。”

在日惹看完大佛壇,當天進巴厘島,只有早晨七點的飛機。

“你不累嗎?”

千秋不作答,而是用雙手往上攏著頭發,坐在床邊。宗形解開了襯衣的一半紐扣,點燃香煙,仰臥在床上。

印尼的旅館,天花板很高,床位也很寬敞。一直仰臥在那裏,睡意很快就會襲來。

“那個遊泳池沒人用,多可惜啊。”

千秋從窗戶裏眺望遊泳池。她身子靠在陽台上,上部向前傾,圓潤的臀部翹突著。

宗形看了一眼,想起巖瀨所說過的女人。

小時候被剜掉最敏感部位的女人們,也許正在這座城市的某個角落裏賣身。

“周圍挺安靜啊。”

“是的……”

宗形從腦海中拂掉女人們的事兒,從床上坐起來。“喝點兒什麽嗎?……”

冰箱上面的櫥窗上放著小瓶威士忌。

“讓人拿冰和水來吧!”

宗形剛走到電話機前。千秋回頭問道:

“在這兒喝嗎?”

“想去哪兒?”

“剛才瞧見旅館的酒吧,裏面挺漂亮的。”

“那兒的音樂不吵嗎?”

“可能你累了吧。”

“連續奔走了十多個小時。”

“那就算啦。”

“旅館的酒吧下次可以去。”

“我想去是因為第一次來。”

“明天要早起!”

“您休息吧!”

“不,想去也可以。”

“太晚了,算了吧。”

“晚倒不算晚。”

不知不覺中,兩人去否的立場作了轉換。宗形意識到這一點,便笑了,千秋也露出苦笑的表情。

“咱們都挺怪啊。”

“因為你在使壞。”

“你才使壞呢。”

愛怎麽說怎麽說,宗形不再反唇相譏。

“就在這兒喝吧。”

千秋斷了去酒吧的念頭,開始在壁櫃前換衣服。

宗形把威士忌和酒杯放到桌上,一邊倒酒,一邊回味剛才那個小小的齟齬。

說老實話,宗形從回到房間,往床上一躺,就懶得外出了。他不願讓人認為是年齡原因致勞累,故而中途改口說要出去。

稍早和巖瀨在一起時,還想著飯後出去找女人,未必就感覺到累。也許是因打消去消遣的念頭而引起的焦躁,令千秋反感。

現在的不和是微不足道的事情,但多少會影響彼此的情緒。兩個人好不容易來旅行一次,初來乍到就對別的女人感興趣,置千秋於不顧。雖然是好奇心所驅使,但不能說對千秋忠誠。

“穿著合適嗎?”

千秋問。宗形回頭一看,千秋穿著從胸脯到褲腳由藏青色過渡到淺紅色的睡袍。

“有點兒像無袖的禮裙。”

“顏色花哨啊。”

原先千秋穿的睡袍或淡藍色或淺粉色,均為單色。現下的睡袍五光十色,確實像南國的極樂鳥一般華麗。

“這種漸變色現在很流行啊。”

“……”

“與這兒的環境比較相稱吧。”

當千秋正在撫弄褲腳時,門被叩響了。

她從窺視孔看了一下,打開門,男服務員端著托盤送冰和水來了。男服務員二十歲上下年紀,他朝穿著睡袍的千秋瞥了一眼,放下托盤走了。

“我也喝點兒。”

千秋興致盎然地喊了一聲,隨即把冰放進酒杯裏。似乎剛才的不痛快並未發生過。

“你也換一下衣服吧!”

千秋對著宗形的臉說。宗形順從地從旅行箱裏取出室內便服。這是藏青地配紅花紋圖案的夏威夷衫和褲衩,十三年前在夏威夷買的,既能當遊泳衣穿,又能當室內便服。

“這個也很花哨啊。”

千秋坐在椅子上,仰臉望著宗形。

“兩人穿的都挺怪啊。”

男人穿著花紋圖案的遊泳衣,女人穿著變色龍一般的睡袍,兩個人面對面坐著。

“對啦。在成田買的東西,還放在你的包裏。”

千秋打開包,拿出烤年糕片的袋子和一個白塑料容器。

容器裏面是將黃瓜、茄子、蘘荷細細切開再拌上紫蘇的鹹菜。

“這個怎麽樣?”

“看樣子很好吃。”

宗形順手抓起鹹菜,想用室內便服的邊兒擦一下,千秋趕忙遞上濕巾。

“那樣會把兩樣東西都弄臟的。”

千秋像媽媽一般地訓斥道。轉身又進浴室拿出濕毛巾。

“印尼的旅館沒有拖鞋啊。”

“他們在房間裏也穿涼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