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被洶湧澎湃的波濤聲吵醒了呢,還是自然醒來耳畔重現波濤聲呢?總之,聽到了波濤聲,宗形才意識到自己還待在南國海島的旅館裏。

今天是第幾天了?……

宗形躺在床上一動不動,腦子裏盤算著離開東京後的日子。

“是第五天吧?……”

宗形雖未確定,但知道剩下的日子只有一天了。

計劃旅行時,曾覺得一周時間有點長,可經歷了一下,並非如此。

直到昨天,還認為離開東京只有四天。可能是住在旅館裏太單調的緣故,覺得一天很漫長,甚至覺得是在浪費大好時光。

然而,僅僅過了一夜,又覺得時不我待了:“只剩下一天了。”

也許是因為對自己和千秋的事得不出任何結論,才產生了一種被催逼的緊迫感。

離開東京前,宗形想通過這次旅行對他和千秋的關系重新作一下估量。

假如兩人的心能夠再次互相貼近,那再好不過。假如不能走近,那也無關緊要,起碼可以對當下不明朗的狀態作個了斷。總之,他把兩人關系的未來賭在了這次旅行上。

然而,到今天來說,結果難以說成功,也難以說失敗。

到外國旅行的好處是,兩人可以有太多的時間待在一起,可以在一個床上親熱。旅行中即使發生小小的不愉快,也不會對兩人關系的前途產生決定性的影響。

如果只從表面上看,兩人像一對極為合得來的情侶。

然而,在這種表面現象背後,有著一些難盡人意的東西。

打比方說,千秋出來旅遊,總不忘工作的事兒,沒有全身心地投入到兩人世界之中。盡管在觀海或飲酒時會顯露出浪漫的情調,但不消一刻,就極為現實地思這做那。這或是千秋骨子裏生就的東西,或是源於兩人之間沒有隔閡的一種撒嬌。無論怎樣,這是客觀存在的東西。

雖然宗形了解這一點,卻不能對此寬恕或忽略,故而覺得這次旅行不是一切都舒爽。甚至覺得這一小小的不滿,像渣滓一樣積壓在心底。

明確地說,宗形通過這次旅行,真實地感受到了自己和千秋之間的距離,不像之前兩人各忙各的,美好的東西僅憑想象和推斷。以前覺察不到的分歧,如今通過密切接觸才得以凸現出來。

即使如此,他也沒有從心裏討厭千秋。

無論千秋怎樣爽直而使自己敗興,宗形從骨子裏對千秋沒有惡意,沒有憎恨。盡管很多時候她使自己覺得不快,卻又覺得這並非不能原諒。與其這樣說,莫如說他明白千秋這樣做的原委,有時甚至會覺得可愛。

而且兩個人每晚都在一個床上親熱,互相確認彼此的愛。

但是兩人做愛並不像過去那樣強烈而富於熱情。盡管千秋和宗形都縱情讓自己燃燒殆盡,但欠缺那種令人窒息的強度。

回想一下,兩人之間的確存在彼此不滿的問題,但都不是致命傷,由此產生的小小隔閡,都是枝節末梢,不足以侵害或動搖兩人的感情。

不是很喜歡,但是也不討厭。猶如晨間掠過椰子樹林的微風,柔和涼爽,但不足以消去酷熱。

宗形睜眼仰望著白色的天花板。突然,千秋問話了:

“早就醒了嗎?”

“啊。現在已經七點了。”

“還不晚嘛。”

宗形說旅行時間只剩一天了,然後閉了嘴。實際上,旅行只剩一天和今天早點晚點起床,沒有多大關系。

“今天怎麽過呢?”

千秋慢慢地支起上半身,用既有點征詢又有點自言自語的口氣問。

“沒有什麽具體目標,去買點兒土特產吧。”

“要是買爪哇花布的話,美樹小姐說可以帶咱們去。”

“那就過會兒往旅遊代理店打個電話吧。”

今天好像又是灼熱太陽炙烤大地的炎暑。宗形起了床,開始刷牙,沖淋浴。

他痛痛快快地沖了個冷水浴,身上感到很舒爽。走出浴室一看,千秋穿著淡藍色的連衣裙站在陽台上。

“喂,你瞧,海上有很大的一條船呢。”

聽到千秋說大船,宗形走到陽台上,看到海面不遠處有一艘發黑的船。船體扁平而細長,有漁船的若幹倍大,估計是油船。

“下次旅行該坐坐船了。”

千秋一邊撫弄著被海風吹亂的頭發,一邊嘟囔道。

“也有人專門乘坐豪華遊輪周遊世界嘛。”

“坐船旅行,得有大把的時間和金錢才行。”

“如是退休後的老年夫妻,慢慢悠悠地乘船旅行,不挺好嗎?”

宗形注視著千秋無憂無慮的表情,突然產生了想就此質問她的沖動。

你到底怎麽考慮兩個人的關系呢?你說日後坐船旅行,是打算今後更進一步地交往下去,再結伴而行呢,還是打算再找個更喜歡的人外出浪漫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