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鋪面

“母親……”蘇譽悄聲詢問趙氏的意思。

趙氏拍了拍蘇譽的手背:“你別說話,看著便是。”

於是,蘇譽省心了,放松下來圍觀,神奇地看著大伯母從趙氏故意找茬,數落到蘇譽忤逆不孝,再到家道中落日子艱難,最後吵嚷著不肯再管這個家,讓蘇譽娘倆自己過逍遙日子去,從此老死不相往來。那中氣十足的嗓音,左鄰右舍怕是都聽得分明。

“你說的這是什麽糊塗話!”蘇孝彰終於忍不住了,出口呵斥。

“嫂嫂說得在理,”趙氏這才發話,“差人去請族叔來,今日咱就好好掰扯掰扯,家裏是不是真的窮到連口紅糖水都沒得喝!”

蘇孝彰聽說請了族叔,頓時著急了:“好端端的請族叔做什麽!”

這些日子蘇孝彰把腿都跑細了,爵位的事還是沒有定下來,昨日剛剛有了些眉目,可不能在這個節骨眼上出差錯。

“不請人主持公道,我們孤兒寡母就要餓死了。”趙氏一句不饒地回道,拉著蘇譽朝正堂走去。

“呦呦,你還委屈上了!”李氏聞言,頓時跳起來,“去,這會兒就去請人,我倒要讓人看看,你是怎麽對待長嫂的!”

蘇孝彰原先想著,大清早的沒吃飯,那些族叔們怎麽著也得近午時才能來,誰料想當他走到正堂,屋裏已經整整齊齊坐了兩個族叔,心中頓時警鈴大作!

這些族叔都是不出三服的長輩,雖說是旁支沒有承爵,但輩分擺在那裏,蘇家但凡有什麽大事小情都得請這些族叔來主持。當然,這其中還有個原因,那便是宗正司考量爵位的時候,也會問詢族中旁支長輩,要這些族人們認同才可。

“喵……”屋子裏人亂哄哄的,這讓餓著肚子的貓陛下越發不高興,伸出爪子使勁撓蘇譽的褲腳,見他不理會,便順著衣擺爬到他背上。

趙氏直接在主位上坐了,如今爵位未定,她作為將軍夫人是地位最高的,理應坐在上位。蘇譽站在嫡母身邊,便是給母親撐腰的,自然脊背挺直,目光如炬,就算背後有一團毛球不停地往上拱,也得面不改色,八風不動。

“今日請兩位族叔來,是為了一件事。”趙氏方坐定,便拿出了一個木盒,雙手擺在八仙桌上,打開盒蓋,露出了一抹明黃。

蘇孝彰和李氏見狀,頓時緊張起來,這盒子他們再熟悉不過,正是擺在祠堂裏的禦批黃絹。每一代勛貴爵位的定奪,都要皇上的禦批,若有爵位更叠,就要拿出這份黃絹上報給宗正司。

“先夫過世,爵位空懸,家業也凋敗不堪……”說到這裏,趙氏頓了頓,深深地看了一眼大伯和嫂子,“譽兒是庶子,縱然承爵也要連降兩級,往後的日子可就更不好過了……”

蘇孝彰不由得眼前一亮,原以為弟媳今日是要撕破臉跟他爭爵位,聽這話似乎是還有得商量。

“爵位之事,我一個婦道人家也不懂,原想著都是一家人,大伯承爵與兒子承爵沒什麽不同,不過……”趙氏從袖子掏出帕子,點了點眼角,片刻間竟哭了起來,“我持中饋多年,家中有多少家底我心裏跟明鏡一樣,縱使再不濟,也不至於要讓譽兒出去賣魚!你們這些個黑心的,是想要活活餓死我們哪!”

說著,趙氏開始嚎啕大哭,邊哭邊罵李氏黑心腸不給蘇譽飯吃,每日不交足夠的銀錢就不給她供藥,可憐孩子肩不能抗手不能挑,還被逼著大冷天去賣魚,手腳都凍爛了。簡直是見者傷心聞者落淚。

蘇孝彰夫妻倆傻眼了,蘇譽也看得目瞪口呆,直到背後的毛團從衣領處鉆出來,這才回過神,悄悄跟小貓蹭蹭腦袋。若不是母親這般說,蘇譽還真沒意識到,自己竟然過得這樣慘。

兩個族叔也聽得直皺眉,蘇家好歹也興旺過,如今變成這副模樣實在是寒磣:“孝彰啊,你弟弟屍骨未寒,你便這般對待他的遺孀,這讓族裏怎麽把爵位推給你?”

蘇孝彰狠狠地瞪了自家婆娘一樣,這成事不足敗事有余的,要把趙氏逼死了倒是還好,這般逼急了讓她還手,真是麻煩透頂。

“趙玉華,你少在這裏血口噴人,這些時日的湯藥我可不曾短了你分毫。”大伯母憋鼓這眼睛,跳起來罵道。

不說這個還好,說到這湯藥,趙氏立時讓春草端了她每日用的藥渣來給兩位族叔看,明眼人都瞧得出來,這藥渣是煎了五遍以上的,這種東西煮出來的跟白水無異,何談治病了。

“譽兒每日交給你的湯藥錢,足夠買三份藥了,你卻兩日才給我一份,若不是我命大,怕是早就見了閻王,”趙氏說著用帕子捂著嘴不住咳嗽,看上去很是虛弱,另一只手還緊緊握著桌上的禦批黃絹,“若我就這般被你們磨死了,我的譽兒還如何活命,這爵位我是決計不會讓你們得逞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