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七(第2/4頁)

到了七樓,姨媽家的人早已進了屋,只有姨父還守在門邊替我們拉著彈簧門。瀝川連忙上前將門拉住,我從他胸前擠進屋去。然後,他進門,替我脫了風衣,連同他自己的那件一起交到敏敏手中。他殘疾的樣子在眾人面前一覽無余。我看見敏敏的身子微微一怔。其他的人,則都在極力掩飾驚奇的目光。

“坐這裏吧,瀝川。” 我指著客廳裏唯一的一個有扶手的單人沙發,不由分說就把他往那邊引。其實那是姨媽的專坐,她老喜歡坐在那兒打毛衣看電視。想不到瀝川迅速地覺察到了那個座位的特殊性,不肯坐:“我坐那張椅子上就可以了。”說完,徑自走到一個木椅子旁邊,坐下來。

表姐一個一個地派茶。

姨媽喝了一口茶,問道:“王先生什麽時候來的昆明?”

“今天早上的飛機。”我替他說。

“王先生今年多大?”她橫了我一眼,又問。

“二十五。”

“你追我家小秋,追得還挺緊的呢。”

“不敢當,笨鳥先飛。”說這個人不懂中文,反應倒挺快。

“撲哧”,我和表姐一起笑,差點把茶噴出來。

“王先生……瀝川,是嗎?你在哪裏讀書?和小秋是同學嗎?”姨父問。

“哎,你這老糊塗,一個十七,一個二十五,人家大我們家小秋八歲,怎麽可能是同學?”姨媽數落他。

“我不是也大你八歲嗎?八歲挺好,吉利。”姨父不服氣地爭道。

瀝川說:“我已經畢業了,現在北京作建築設計。”

姨媽點頭:“建築設計倒是個好職業。王先生,你家在哪裏?”

開始查戶口了。

“唔……北京。”

“北京?北京房子很貴啊!小燕她媽上次探親回來說,一個簡單的兩室一廳,就賣一百萬。你說,北京人一個月得掙多少錢才不當房奴?”

“姨媽,瀝川在北京,收入不錯。”我三言兩語,堵住她的嘴。

“你知道,兩個人在一起,錢不是最重要的。”姨媽話鋒一轉,“重要的是,一個男人,要懂得負責。”

話裏有話,瀝川保持沉默,一副虛心接受組織教育的樣子。

“王先生,你二十五歲,應當找和你年紀相仿的女孩子做朋友。小秋剛上大學,什麽都還沒開始,樣子和心智還像個高中生。她自己沒有判斷力,王先生,你倒要幫幫她。”

“姨媽——”

“大人說話,小孩別插嘴。”姨媽板起臉。

瀝川避重就輕地說:“姨媽,小秋既能幹又有主見,獨立生活的能力很強,我不覺得我需要幫她什麽。”

可惜他不知道姨媽和我爸是死黨。我爸的意志,她一向是堅定不移地執行者。不然,我爸那麽倔的一個老頭,不會對她尊敬有加。當年我弟想到姨媽家過暑假,其實是想看《神雕俠侶》。我爸一聲叮囑,那個暑假弟弟不但沒看著《神雕》,連《新聞聯播》都沒看著。

“說到獨立生活的能力,”姨媽拿出殺手鐧:“王先生的身體狀況,自己還需要人照顧。我們這些做家長的,怎能放心將一個十七歲的女孩子交給你?”

我從小到大,從來沒恨過姨媽。因為這句話,我有點恨她。我開始煩躁地啃起了指甲——每當憤怒而無處發泄的時候,我就下意識地要咬自己。

瀝川拿開我的手。沉默片刻,說:“姨媽,人生之中,旦夕禍福,難以預料。我不需要小秋照顧我,我會好好照顧小秋。請您放心。”

他說得面不改色,不卑不亢。姨媽張了張口,無話可說,便向姨父使了一個眼色,讓他說話。

姨父沉吟片刻,說:“瀝川,你愛吃餃子嗎?我們今天包餃子。珠珠她媽,快去切菜吧。”

趁著姨媽怒氣沖沖走向廚房,姨父拍了拍瀝川的肩膀:“別介意,你姨媽平時還是挺慈祥的。”

瀝川淡淡一笑:“哪裏,姨媽說的也是實話。”

從進門的那一刻起,我一直在想找什麽理由才可以帶著瀝川溜之大吉。可我上海的表姐夫一聽說瀝川做的是建築,頓時就和他聊上了:“王先生做的是建築設計?我在宏都地產,對這行裏的人挺熟的,你在哪家公司供職?”

“是家瑞士公司,CGP Architects。”

“聽說過聽說過。王先生外語一定很好吧。北京的情況我不熟,上海有它的分部,行業聲譽非常棒。外觀和園林設計格外有名。就是生意太忙,我們拿錢請人還排不上隊。上海分部有兩位外國設計師特別牛,可惜都不會中文,和他們講話要請專業翻譯,一小時五百塊。”姨夫轉頭看著我,說:“當時小秋發現自己的專業是英文,還老大不樂意。你看看,學好英文一樣掙大錢!”

“現在北京總部倒請了幾位來自中國本土的設計師,相當優秀,溝通會方便很多。對了,姐夫在地產界具體做什麽?”